「不知道。你神秘低調、來來去去,不上岸。何況你進無國界慈善組織時,我還是個孩子——」
「你非得暗示我老嗎?」紅唇微扯,安朵總算重展一點笑容。
松流遠攤掌。「你看起來很年輕——」
「真謝謝你。」安朵淺笑打斷他,接道:「看起來很年輕——實際上很老,是嗎?」
松流遠笑了笑。「不會啊,你想嫁我,我還是會娶你。」
安朵哼了聲。「說這種話,就算是玩笑——為了代代——我不會原諒你。」有些話下意識地就說了出來,她的美眸依然望著窗外。
不會下雨嗎?今天真的不會下雨嗎?
安朵想起那孩子豆大晶瑩的淚珠,就像荊棘海的流冰一樣純淨——她父親過世時,不知道她是不是哭得很傷心……
「你可不能讓代代哭喔,流遠——」安朵輕聲喃道。她最討厭那個孩子哭了。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跟代代這麼好的交情……」松流遠嗓音漸趨幽微,眸光深凝,端詳著安朵沉思的側瞼。
安朵回眸,對住松流遠探詢似的雙眼。她平靜地喝完手上的檸檬啤酒,走回沙發落坐。
松流遠雙手環胸,倚在窗邊,臉側撇,似看著窗外。
室內一方寧謐,鐘擺滴答滴答地,沒多久,「當當」敲響,外頭天空的烏雲開始在搬移。
「流遠,」安朵清如澄空似的嗓音在說:「我曾結過婚,生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兒,你相信嗎?」
「我相信。」松流遠沈聲回應:「我相信安朵的女兒一定很漂亮——」
他這話像是在說她的女兒繼承了她的美貌。但,安朵搖搖頭,淺笑。「她長得像她父親——眼睛,鼻子、嘴巴、眉毛……這是當然的——我不要她,她當然不可能會像我……她只有頭髮像我,不過,剪了……現在什麼都不像了,沒有一點像我。好可惜呢……她的頭髮很漂亮的——像我,卻比我漂亮呢……」她竭力保持笑容,苦澀不在臉上,而是在眼底,在心裡。「我最討厭她了……她好愛哭——真是個麻煩的孩子……」
她出了一趟遠門。十幾年近二十年了,她以為男人再娶,過他想過——理想的生活。所以,無預料地巧遇時,那孩子如此地完美、健康、清麗而聰明伶俐,他們應該把那孩子照顧得很好、很周到——呵護寶物一般。男人很愛小孩的……她沒想到,他竟就那麼地放下那孩子——走了。
去上墳,才知道那孩子不是賭氣、不是玩笑——父親死了……她是不是哭得很傷心呢?那孩子很愛哭的——
「不可以讓代代哭喔,流遠。」安朵柔聲細語,若有似無,茫茫飄飄。
松流遠默默看著露台花草,回身,逕自離開客廳。
安朵低斂眉眼,看見桌上的檸檬啤酒,勾弧唇。「這點……」她為自己斟酒,凝睇細緻的泡沫湧升,低語:「像我。」
「安朵,」松流遠回到客廳,走近安朵。「這個給你,請你好好收著。」他將一個結成花形的小包袱放在她膝上。
安朵愣了愣,抬頭看他一眼。
松流遠沒說話,微微對她頷首。
安朵接收到他的意思了,視線移回小包袱,纖指解著花形結,慢慢揭開,露出內物——
一束黑亮的頭髮。
眼淚終於順著臉龐,靜淌而下——安朵哭了。
松流遠旋身,移動步伐。
「流遠……」安朵叫道。
松流遠停了—下。
她說:「我想起來了,我女兒還有一點像我——我們同樣都愛上比自己大十幾歲的好男人。」
松流遠微點頭,說:「我要去接代代了——她今天只有一堂課,沒帶傘,要是下雨,就不好……」
窗外天空的烏雲早散盡了,陽光再現,今天著著實實是晴朗的好日子。
*** *** ***
天氣好,柏多明我反而不出席。課後,雅代走到紅色城堡,找柏多明我。柏多明我搬到宿舍後,很少回松流遠的住處,有時,雅代約他回家吃頓飯,他也拒絕。雅代覺得柏多明我是為了讓她和松流遠多獨處,她什麼事都告訴柏多明我,視他為盟友。如果有一天,柏多明我有喜歡的人,她一定也會幫他……
「柏,你在嗎?」
男寢好安靜,可能大部分的人都去上課了吧,難得出太陽,沒漫霧,海象良好,老師們一定會帶學長們出荊棘海,做採集,他們是新科制服生,還沒輪到他們出海。
「你在吧,柏——」雅代聽見柏多明我的寢室裡有聲音傳出,房門虛掩而已,人應該在裡面。「我要開門了。」告知著,她伸手推開門。
柏多明我被一名綁馬尾的女性壓在窗邊的牆上,接吻著。
「柏!」雅代嚇了一跳。
「夠了吧,雪薇老師——」柏多明我嗓音很沈,推開女人,抹了抹嘴,走向門口的雅代。
雅代呆住。
杜雪薇轉身,挑個眉。「小女孩,又見面了!」她揚唇,走向前,瞥見雅代貝雷帽上的別針,神情一冷,眸光暗下。「真漂亮——」
「沒時間陪你抬槓。」柏多明我打斷女人明顯轉沈轉低的聲調,穿上外套、戴好貝雷帽,牽著雅代往外走。「我們先走了,雪薇老師——」
「多明我,站住!」杜雪薇跟出門,語氣命令地說:「我有話要問那個小女孩——」
「你說雅代嗎?」柏多明我回頭,直言:「她不是小女孩、不是你的學生,你跟她不會有話說——」
「你給我住嘴,臭小子。」杜雪薇瞇細眼凶道:「師長的命令你敢不聽?」擺權威高架。
柏多明我回身,舉手行禮。「是,師長,您有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杜雪薇再也受不了這臭小子的無賴勁兒,一把揪過雅代,扯下她的貝雷帽。
「你幹什麼?」雅代有了反應,舉起手,要搶回自己的帽子。
「哪來的別針?」杜雪薇衝口質問,拍開雅代的手,拿高帽子瞅著。她知道這個豹形別針是松流遠的;他第一次出隊,得來的珍貴獎勵——他祖父——組織元老傳下的別針。她很喜歡這個別針,曾經跟松流遠要過,他說這是傳家的,不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