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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頁

 

  他不可思議的掃了一遍內文,冷聲問:「這是潘良當初挾持你時帶走的,他找到了你?」

  她不語,伸手欲拿回休書,他退後,瞬間撕個粉碎。「你明知這不能當真。」

  她見狀也不十分在意,頻頻看牆上的舊鐘,心神不寧道:「不管真不真,總之,你快回去,我現在很好,你別再找我了。」

  「是不是潘良?」他揪住她膀子,聲色俱厲。「是他帶走你的?」

  「沒有人能帶我走,是我想離開你,是你把我拋下,是你!」她不甘示弱地回視他,呼吸粗氣起來。

  「弱水。」他軟下語氣,用袖口拭去她的淚,小心翼翼的吻她,將她顫抖的身子擁入懷,用盡全力箍住她。「弱水,你氣我把你安置在長沙嗎?當時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你應該相信我,我會去接你的,為什麼自行到上海,又避不見面?」

  她別開臉,吸口氣,含著鼻音道:「因為,我不想以後每天找借口安慰自己,你接近曾懷梅,只是受人之托,不會日久生情。而事實上,被遠遠放在長沙的我,除了讓你煩惱,什麼事都做不好,我不是什麼名門閨秀,也不似曾懷梅上過大學,大方能幹,如果不是我強人所難,你怎會看上我?我不告而別,只是不想讓你日後難為,讓我自己難堪。」

  他難以置信的搖頭,「在你心裡,我只是這樣一個人嗎?你認為,你愛錯了人?」

  「弱水,沒事吧?」

  一位年輕女子從屋外走了進來,手裡抱著一個牙牙學語的大眼幼兒,孩子見到她,伸臂要她擁抱,口裡不斷叫著:「媽,抱抱!」

  她驚慌失措的看著他,轉身擋住孩子,對他道:「你快走,別再來了。」

  「弱水,我帶菜回來了。」

  後頭再跟進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子,手裡抱著一堆剛摘下的蔬果,見到齊雪生,呆怔不動。

  齊雪生看了眼孩子,再看看久違的潘良,最後停駐在她臉上。「就算你恨我,也不該遺忘得這麼快,你不恨他了嗎?畢竟還是青梅竹馬吧!你對我說過的話,全都忘了嗎?」

  她疲倦的笑。「我沒忘,我也沒忘記你對我說過的話,是你全忘了。」

  他不解的看住她,失望溢滿臉龐,沒再說半句話,面無人色的走出大門。

  她眨回淚水,抖著下顎,對前面的兩個人道:「我去燒飯。」

  潘良眼進廚房,不安的問:「他來找你了?他是不是以為我強迫你離開齊家?」

  她僵著臉,將米倒進桶子裡,寒聲道:「不干你的事,你出去和方玲一道看著孩子,別讓她跌跤了。」

  那晚,那頓飯嘗起來是苦的。

  *** *** ***

  客廳裡,她追著到處攀爬的孩子,喂完最後一口稀粥,她抱起孩子,對在揀菜的年輕女子道:「方玲,你去小良店裡幫忙吧!我可以帶她玩一下。」

  「好,你要到學堂上課時再叫我。」方玲笑了笑,放好菜盆,輕快地走出門外去了。

  她關上大門,正要閂上,門面被輕敲了兩下,她率直地打開,以為是方玲忘了東西,定眼一看,吃驚地低喊:「奶娘!」

  外頭妝點整齊又笑意滿滿的女人提了籃水果,有禮問:「孩子,我可以進來嗎?」

  她失神地點頭,「當然可以,奶娘請進。」

  兩年不見,陳芳精神多了,人也豐腴了些。

  陳芳放下籃子,隨意瞄了眼屋內,溫柔地笑了笑,朝她伸出雙臂。「娃兒可以讓我抱一下嗎?」

  她任對方抱走孩子,在懷裡審視、打量,笑著哄拍著,她在一旁束手無措的站著。

  陳芳沒看她,自顧自搖晃著趴在厚厚胸脯上的娃兒,輕聲道:「坐吧!別站著,養個娃兒不容易吧?當年我生下雪生時,以為自己就要失去他了,他早產,毛病多,個子小,怎麼看也和現在連不上關係,可畢竟我還是奶大他了。」

  「……」她愕然,陳芳竟主動說出難言之隱。

  陳芳仍笑,「齊老太太是我服侍多年的小姐,她嫁到齊家,生了一個女娃後,就傷了身,多年無子。老爺娶了妾,小姐可傷心了,她真心喜歡老爺的,看著男人難得再進自己房裡,她難過得夜不成眠,當時老太太的娘家也家道中落了,回到娘家,無人可訴苦,只能和還留在娘家做下女的我說說罷了,我當時才懷了雪生,被老太太發現了。」

  「孩子是——」她掩住嘴。

  陳芳撫著孩子的臉,回憶使她微笑。「是老太太兄長的,到外地遇上——戰亂死了。」

  「老太太把你帶回齊家?」

  陳芳點頭,歎口氣。「本來,老太太的兄長是要回來再納我作妾的,但一遇上意外,什麼都變了,老太太卻有了打算,回齊家沒多久,她宣稱懷了孩子,把我安頓在齊家附近一處房子裡,幾個月後的一天,她買通了產婆,一等我生下孩子,就交給她,偷偷帶進齊家,當作是她生的。」

  「你也順理成章成了他的奶娘?」她問。

  「嗯。奶到三歲,我不能再接近雪生,老太太怕我守不了口,但我不恨老太太,雪生因為她,才能過上好日子。老爺很疼雪生,直到雪生十七歲那年,接生的產婆缺錢,用這事向老太太索討,讓老爺發現了,老爺很生氣,想法子把產婆封了口,卻封不住雪生那雙厲害的眼睛。雪生知道了很難受,一度住學堂裡下回家了,是老爺親自帶他回來的,養了十七年,怎能說斷就斷!況且,雪生一直很孝順老爺,他是個好孩子,老爺不計較他不是自己骨肉,待他和以前沒有不同,因此,雪生不能不顧養育之恩,這是他從上海大學堂畢業回來後,就答應和嚴家小姐成親,也接手被齊家二老爺快搞砸的家業的最大原因。」

  陳芳憐愛地撫摸娃兒的臉頰,微瞥了眼聽得發怔的她,接著道:「雪生不愛說心裡話,就是這樣來的,他習慣承擔一切事情,護著家人。雪生真心喜愛你,所以希望你遠離一切危險跟不好的事,並非置你於不顧,你這孩子直性子,他不讓你做的事,你必定拗著去做,他也只能瞞著你。孩子,我這說客可能做得不好,但憋了三十幾年的話今天終於可以放膽說了,如果你有任何埋怨,就看在我這失職的娘份上,別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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