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歡喜照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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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店門外停下一頂軟轎,隨行的丫鬟掀開轎簾,扶下一位貴婦。

  長壽沒有留意外頭動靜,仍振振有辭地道:「少爺他很重感情的,雖然好像有點誤會,可小姐對他這麼好,他一定會回來看小姐的。」

  「重感情?」走進來的貴婦聽了,不覺喃喃複述。

  「少……少……少……」長壽吃驚地轉頭,瞠目結舌,就是喊不出少奶奶,但總算腦筋一轉,終於恭謹地鞠躬喊道:「薛夫人。」

  「長壽,好久不見了。」盧琬玉恢復雍容的神色,禮貌微笑,隨即又著急擔憂地道:「喜兒,我家薛爺問過知府、知縣了,可歎官商勾結,利益相護,說什麼判案已定,其它的就是程家的家務事,再也管不著了——唉,喜兒,我很抱歉,薛爺他是丁憂在家的京官,無權無勢,平日又不懂得應酬往來,與地方不熟,完全使不上力……」

  「琬玉姐姐,哪裡的話!」面對大家的關心奔走,喜兒心存感激,眼眶微濕,微笑道:「案子都定了,薛大人為我一個小女子去碰軟釘子,我才說不過去,真的很謝謝薛大人和琬玉姐姐。」

  盧琬玉還是無奈地道:「你二哥和叔叔實在太過分了。」

  「我現在過得很好,也不指望二哥讓我回家了。」

  「呃……我先走了。」侯觀雲一聽到「官商勾結」,渾身是刺,無地自容,忙掏了銅板,伸手到蒸籠裡奪下兩個包子,轉身就走。

  「侯公子,有件事一定得提醒你。」喜兒喚住他,謹慎而憂心地道:「一直以來,我不願擴大油坊產量,實在是目前供給芝麻、菜仔的農家都是精挑細選過的,這才能搾出屬於程實油坊的好油:我叔叔總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一心想增加產量賺錢,可這一來勢必要使用較差的原料……我想,侯家既然一起合作買賣,無非想從百年信譽的程實油坊這塊招牌圖利,或許在這方面你能留意些。」

  侯觀雲仔細聆聽,若有所思,最後點頭道:「我懂了。」

  長壽不好意思再待在前女主人身邊,忙抄下第十顆包子,將準備好的銀錢遞給喜兒,「那……薛夫人,小姐,我也走了,明天再來。」

  喜兒送到門外,侯觀雲騎馬離去,長壽將大碗抱在懷裡快步跑回家。

  「他們都是好人。」喜兒帶著笑容回到屋內,「琬玉姐姐,也謝謝你來看我,你是官夫人,我這個地方又小又亂……」

  「喜兒,你很善良。」盧琬玉也不管喜兒滿手的麵粉,愛憐地握住她的手掌。「侯家和你叔叔二哥都不顧你了,你還幫他們設想?」

  「我是為程實油坊設想,麻油好不好,客人吃了就知道。」

  「你的擔子太重了。」望著那雙清亮靈動的大眼,盧琬玉又是憐歎一聲,「喜兒,聽姐姐的話,你和小梨一起到薛府住下,再過半年,等薛爺了憂期滿,我們回京城去,你也可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

  「我不離開這裡,我的家在這裡。」

  「喜兒……」盧琬玉明白她柔順的外表下,有著不容忽視的執拗。

  「啊,弄髒琬玉姐姐的手了,我幫你擦擦。小梨,倒茶了嗎?」

  喜兒掏出巾子為琬玉擦手,藉機移轉話題。

  小梨總是笑她作人成功。自她被迫離開油坊,眾多鄉親為她抱不平,紛紛伸出援手,只要她點頭,不愁沒有吃住的地方,甚至有多樁良緣在等著她。然而,她婉拒了所有的好意,拿出自己的銀子,帶著小梨在這兒租間小屋,開了一間包子鋪,過著自食其力的生活。

  這樣的日子,倒也恬淡平靜,鄉親們來來去去,總不忘過來說句話,問候一聲,順便買幾個包子,她皆感恩在心。

  「你這巾子……」盧琬玉笑著將巾子拿過來,打算自己擦拭,卻瞧著眼熟,翻看了一下,驚道:「是他的?」

  「啊!」喜兒臉一紅,這巾子角落繡著一個小小的「江」字,她平常故意往裡面折,絕不讓人看見的。「這是我小時候撿到的。」

  盧琬玉將巾子還給了她,望見她臉上飛起的紅雲,瞭然於心。

  「以前在江家,這樣的巾子有幾千條,他們很奢侈,擦髒了也不洗,隨便就扔了,我總是看不過去,也曾為這樣的事跟他吵架。」

  小梨送上一條乾淨的濕巾子和一杯茶,盧琬玉一邊輕拭手掌,一邊悠悠地道:「我不過和他成親兩年,在一起的時間少之又少,雖說為他生了兩個孩子,卻不明白他是怎樣的人,或許,我認識的江照影和你認識的江照影是不同的兩個人。」

  終究提到了他的名字,喜兒不覺黯然,捏住了手中的巾子。

  「還是沒有他的下落?」盧琬玉問道。

  「沒有。」

  他走得好快,一下子就不見人影。醞釀已久的大雷雨更是中斷了尋人的行動,沖刷掉他所有的腳印和去向,從此再無音訊。

  「不管他了。」喜兒用力搖頭,努力綻開笑容,走過去看了一下爐灶的火候。「琬玉姐姐,上一籠包子讓長壽拿光了,你可得再等一刻鐘,包子才會蒸好喔。」

  盧琬玉捕捉到喜兒一閃而逝的憂傷神情,不禁在心裡輕歎一聲。

  她和江照影之間的愛恨糾結,早已恍如前世,消逝於無形;如今,她著實為一往情深的喜兒擔心。

  他會回來嗎?盧琬玉不像長壽那麼有把握,她只能求老天保佑,不要再讓喜兒苦等下去了。

  第七章

  雨雪霏霏,冰涼濕冷,城裡街道泥濘不堪,寸步難行。

  一個高大的男人戴著擋雪的竹笠,牽著一匹馬,緩步走在濕泥裡,一雙靴子和袍擺不可避免地沾滿泥巴,但他沒有騎馬的意思,而是不時抬頭望向兩邊屋宇,好像是在散步欣賞風景。

  夏日離開,冬日歸來,除了綠葉凋盡,紅瓦鋪上白雪,縣城又哪會有什麼改變呢?

  再看一眼就好,他只要走到油坊門前,看到那熟悉的素白身影一眼,然後托個孩子幫他買一瓶麻油,他就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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