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兒端起茶盅來淺啜兩口,清清喉嚨,再繼續往下說。
「汪夫人先是大罵她兒子,罵完了又責怪汪映藍,汪映藍原是不想理會汪夫人,但汪夫人愈罵愈凶,她才開口回嘴……」她冷硬的姚了一下嘴角。「原來這個計策並不是汪夫人的意思,而是汪映藍想出來的……」
金日的眸子又睜大了。「是她?」有點意外,又不是大意外。
「依照汪夫人原來的想法,她己失去耐性,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去討好任何人,打算在你回來之後,設計讓你先睡了汪映藍,再藉此要脅說要告你強暴,就算你不伯她告,但你一定不願讓翠袖知道那種事,於是你……」
「不得不屈服於她的威脅,」金日明白了。「按照她的要求到皇上面前說話,准她丈夫再回去做官,甚至高昇兩級?」
滿兒頷首。「正是如此。」
「真是下流,她那種女人也只懂得這種做法。」金日輕蔑地道。「而以汪映藍的高傲,她定然不肯照做,於是另想出這個利用翠柚的餿主意來,罔顧翠袖和胎兒的安全,只因為她的自尊更重要?」
「高傲的女人總是把自己的自尊放在最前面,別人是死是活不重要,能保住她的自尊才是第一優先,真是沒見過如此自戀的女人。」滿兒也忍不住憤慨的咒罵。
「但汪夫人不是已失去耐性了,為何還肯聽她的?」
「汪映藍『提醒』汪夫人,若是你不肯受威脅,乾脆娶她進門冷凍,再請皇上下旨曰讓汪士鐄一輩子留在黑龍江,還要汪夫人滾回鄉去吃自己,如此一來,所有希望反倒全都斷絕了……」
「所以汪夫人最好耐心一點,」金日喃喃接道。「先討好額娘你,再引誘我上鉤,一步步按部就班慢慢來,免得弄巧成拙,全盤皆輸。」
「最可惡的是,事後汪映藍不但不覺得愧疚,甚至……」
「甚至?她又想如何?」
「她……」
*** *** ***
「請娘別忘了,當初我也曾特意囑咐娘這件事得讓小妹去進行,應是萬無一失,偏娘不聽我的,」汪映藍強硬地反駁。「如今出了事就來怪我,實在沒道理。」
「人家……人家不敢嘛!」汪小妹囁嚅道。
「為什麼不敢?」江小弟闖了禍還不知懺悔。「好好玩耶!」
「聽聽,你自己聽聽,」江夫人更是理查氣壯。「你妹妹不敢,那也只好讓你弟弟去呀!」
汪映藍靜默了會兒。
「事已至此,娘再生氣又有何用?」
「為什麼不能生氣?出了這種事,他們一定會趕我們走了!」
「這點娘放心,」江映藍表情淡漠依舊,眼神卻是厭倦的,顯然這件事對她而言只不過是一樁令她感到十分厭煩的問題,對翠袖,她毫無半點愧疚與歉意。「翠袖是個十分單純的人,早產也罷,只要孩子平安無事生下來,她不會想大多。就算福晉不高興,但收留我們的是翠袖,福晉也不好對我們如何。」
「但我原以為能夠藉此機會使那個女人對我改觀,這個希望可就泡湯了,」汪夫人懊惱地再抱怨。「現在我們連內院都進不去了!」
「我們可以另外想法子。」
「還能想什麼法子?」
「只要能利用翠柚,自然有很多法子可想……」
*** *** ***
「可惡的汪映藍,她害死我兒子還不夠麼?」金日猛拍茶几,怒火又狂熾起來了。「竟想再利用翠袖,她打算再害死翠袖不成?」
滿兒連忙握住他的手安撫他。「我知道、我知道,她們那一家子人實在令人生氣,我也很惱火,但為了翠袖,我們都得忍下來,想懲罰她們,得另外琢磨法子,明白嗎?」
金日沉默半晌,咬著牙。
「那個婆娘,還有汪映藍,我絕饒不了她們!」
「我舉雙手雙腳贊成,也會盡全力幫你忙,」滿兒忙道。「但一定不能讓翠袖知道!」
金日又安靜片刻,神情悄然化為一片哀淒。
「那……那孩子……」
「是哥哥。」滿兒低喟輕語。「我想你也許想看他一眼,至今仍留他在王府內的吉祥所,幸好今年酷冬,大雪總是連下好幾天,冰霜不易融。然而今年回春也早,倘若你再遲上十天半個月回來的話,恐怕就看不到了。」
「報上宗人府了麼?」
「這件事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免得有人露出口風傳到翠袖耳裡,你是宗人府右宗人,自己去上玉牒吧!」
金日點點頭,然後起身,神情木然地走出偏殿,緩緩步向王府西側的吉祥所,那背影是如此淒惻蕭索。
是的,他至少要看兒子一眼。
*** *** ***
吉祥所,內城各府邸中姬妾和未成丁的小口發喪之處,專供停靈誦經之用。
此刻,莊親王府的吉祥所外,滿兒與弘曧、弘昶、弘明、蘭馨和雙兒愴然而立,靜靜聆聽自吉祥所內傳出的飲泣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孩子連哭一聲的機會都沒有,為人親爹怎能不傷心?他連親口告訴兒子他有多麼愛他都沒來得及,又怎能不哀痛欲絕?
懷抱僵硬的小身軀,金日淚如泉湧,極力想看清孩子的模樣。
瞧瞧,這臉兒像他,這眉兒像翠袖,這鼻兒像他,這嘴兒像翠袖,但眼呢?眼兒像誰?
哽咽著,他溫柔的撫摸孩子的小臉蛋,手在抖,心在顫。
睜睜眼吧,孩子,只要一眼就夠了,讓阿瑪瞧瞧你的眼兒究竟是像誰,像阿瑪?像額娘?或是跟妹妹一個樣?
他哀傷地將溫熱的臉頰貼上孩子冷硬的小臉蛋,內心虔誠的祈求著。
哭一回聲就行了,睜一回眼就夠了,什麼都好,孩子,阿瑪是如此痛心的呼喚著你,至少回應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