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兒歉然頷首,「還沒生出來就死了,因為那一跤正好壓在翠袖的肚子上。而且……」她咬咬牙。「翠袖會跌那一跤也不是她自個兒不小心,而是被汪夫人的兒子推倒的……」
金日下顎驟然抽緊,雙唇抿成一條直線,搭在扶手上的手也死勁兒握實了,手背上青筋暴露。
「是……汪家那個小鬼?」
「確實是他,雖然他辯稱是在玩雪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翠袖,但是……」
滿兒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金日的臉色,話愈說愈慢。
「在你府裡客院廂房伺候的婢女告訴我,她在打掃時,無意間偷聽到汪夫人在破口大罵她兒子,說她只不過要兒子斟酌著小小推碰翠袖一下,讓翠袖跌坐到地上也就行了,她兒子卻莽莽撞蓮地把翠袖推得跌趴在地上,這一下不但使翠袖早產,也害死了其中一個胎……」
她沒有機會把話說完,一聲怒極的狂吼嚇得她聲音倒噎回去,再見金日身形暴掠,直撲向窗戶而去,她不禁失聲驚呼。
他們只顧著門,卻忘了窗。
眼見金日即將撞出窗外,適時人影一閃,允祿及時趕到;金日身影倒翻,再撲向殿門,但允祿又一次撞在前頭;金日身軀驟扭,再轉向另一扇窗……
然而無論他撲向哪裡,允祿總是快他一步,他不由狂怒的劈出雙掌,允祿冷哼,隨手一掌揮出,轟然一聲驚雷般爆響,允祿身形不動,他卻踉蹌暴退好幾步,旋又撲出……
「老爺子,」滿兒氣急敗壞的大叫。「抓住他呀!」
允祿再次冷哼,金日但覺眼前一花,雙臂已然被鎖在背後制住。
「放開我!」他嘶聲咆哮,瘋狂的奮力掙扎,奶娃臉上一片可怖的鐵青,殘酷又狠厲,在這一刻裡,他跟暴怒時的允祿是一模一樣的。
滿兒慌忙跑到他面前來,仰起焦慮的臉龐望住他。
「聽我說,弘普,聽我說,額娘親身經歷過失去孩子的痛苦,那真是不堪忍受,尤其那還是你們頭一個兒子,當時翠袖的身子又很虛弱,所以我們不敢告訴她事實,擔心她承受不起那種打擊,幸好生產之際她的神智並不太清楚,事後我們告訴她說她只生了一個女兒,她都信了……」
她溫柔地輕撫金日的臉頰。
「我知道你很生氣,想殺了汪夫人,但是你不能把事情明白鬧開來,除非你不在意翠袖是否會因此而痛苦……」
鐵青的臉頰抽搐一下,金日牙根緊咬,但已不再掙扎。
「我就知道你在意……」滿兒的聲音更軟。「如今,雖然翠袖的身子已然恢復健康,讓她知道事實也無妨,但以她的性子,不管事實為何,她一定會自責自己不夠小心,這份心痛與愧疚將會終生跟隨著她……」
臉頰又接連抽搐了好幾下,金日落下睫毛掩住半眸。
「如果你真愛她,最好瞞她一輩子,永遠都別讓她知道。」滿兒低柔地溫言婉動。「至於你,將來你們可以有更多的兒子,這個兒子你記在心底就夠了,別太惦著他,不然翠袖一定會感受到你的傷心,她會懷疑,為了她好,你必須忍下來,懂嗎?」
是的,他懂,他當然懂,既然孩子已經沒了,再讓翠袖平白承受那份心痛與自責實在毫無意義,這他當然懂,然而想要硬吞下這份憤怒與悲痛又談何容易啊!
金日猛然合上眼,唇角不住抽搐……
良久、良久後,他的臉色終於逐漸恢復正常,呼吸不再沉重,也不再咬牙切齒,再過片刻,他徐徐打開瞳眸,冷靜得近乎冷酷地望著滿兒。
「放開我。」
滿兒悄悄鬆了口氣,朝允祿點點頭,金日收回雙臂揉搓手腕,他掙扎得厲害,允祿抓得更緊,他的手腕上肯定會冒出兩圈烏黑。
「那個女人,她為何這麼做?」
「這個問題我也推敲過,答案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滿兒一邊說,一邊再把金日塞回椅子上,並示意允祿不必再守住窗門了。「她想救回丈夫……」
「那又關翠袖何事?」
「本來是無關,但王大人不允許汪姑娘進門,汪夫人只好找上你……」
「我?」金日輕蔑的撇一下小嘴兒。「她一直以為我只是個無權無勢的閒散宗室,找我又有何用?」
滿兒輕歎。「但宋姑娘來找過翠袖,知道了你的身份,我猜她以為只要汪夫人改變目標,王公子就無法再纏著汪姑娘——任何女人都無法忍受自己的男人心裡想著別的女人,於是特意跑去告訴汪夫人你的身份,而汪夫人也果然改變目標找上門來了……」
「無恥賤婦!」金日低咒,也不知他是在罵宋巧佳還是汪夫人,也或許是兩個全罵上了。
「可是她又擔心我會從中作梗,因為在建昌鎮時,她的表現十分無禮,」沒理會他,滿兒管自往下說。「因此她一直想見我,可惜我都不去貝子府,也不許她過來王府,她找不著機會,只好另外想辦法……」
「傷害翠袖就是她的辦法?」
滿兒點頭。「我想她原來只是計畫讓翠袖小小跌一跤,如此一來,我一定會到貝子府去探望翠袖,她正好乘機討好我、奉承我,設法改變我對她原先的印象。也許她還會叫她女兒伺候在翠袖床邊,讓我親眼見識一下她的女兒是多麼溫柔體貼,一舉兩得,豈不是最完美的設計?」
金日冷哼,不語。
「很不幸的,她的計畫出了差錯,演變成如今這種狀況……」滿兒搖搖頭。
「那個女人,我絕不會放過她!」話說得很平靜,但語氣卻透著無庸置疑的憎恨與惱怒。「還有那個小鬼,他是心甘情願的麼?」
「不但心甘情願,還玩得很高興呢!」滿兒說得直歎氣。「真不知道汪夫人到底是怎麼教孩子的!」
金日眼瞇起來了。「玩兒?」
「當時那位婢女一聽是有關主子的事,當下決定要躲起來聽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