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呢?他記得在他救出她以後,便因為毒發而趕她走,接下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覺得自己的氣有點虛,身上的傷口也還隱隱作痛,他試著想動,但也許是躺了太久,一直動不了。
寶兒的樣子看起來有點疲憊憔悴,臉蛋也似乎瘦了一圈。她沉沉的睡著,但手卻牢卒的抓著他。
女人的手,他不是沒抓過,但這樣被她緊緊握著,卻讓他有一種奇異的,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覺得心情很平靜,儘管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究竟是在什麼樣的處境之中。
他隱約之中所聽見的哭聲,是她的吧?他記得他受傷毒發時,她哭得好傷心,哭得很斷腸,她……一直在他床邊為他哭著嗎?
忖著,他心裡對她有著一種憐惜。
「嗯……」像是感覺到有人正看著她,寶兒皺皺眉心,慢慢的甦醒過來。
睜開眼睛,迎上他平靜的、柔和的目光,她一震。
「羅大哥?」她以為自己看錯了,還用力的揉揉眼睛。
他抿著唇,淡淡地一笑。
「你醒了?」她喜極而泣,「你終於醒了?」因為放了心,她忍不住哭了起來。「我以為你再也醒不來了,我以為……」她哭得語不成句。
「就是你吧?」他還有點虛弱,說話有點中氣不足。
她一怔,不解地看著他。「啊?」
「就是你—直哭,吵死人了……」他皺皺眉頭,語帶促狹,「我是被你吵醒的……」
寶兒頓了一下,又哭又笑地。「人家擔心呀……」
「我沒那麼容易就死……」他安慰著她。
是啊,他還不能死,皇上交代他的事還沒完成呢。
看他身受重傷及劇毒,差點就一命嗚呼,居然還為了安慰她而開起玩笑,寶兒忍不住一陣鼻酸。
見她眼眶一紅,淚水又在眼眶裡打轉,琮祺微微蹙眉,「還哭?」
「對不起……」她啞聲說。
「對不起什麼?」
「都是我害了你。」她噙著淚道,「要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
「難道要我坐視不管?」他唇角微微一勾,「雖然我是不太想多管閒事,但既然躲不掉,就只能插手了……」
「我們非親非故,毫無干係,你其實可以不理我的。」她咬了咬唇,「我老是給你惹麻煩,還忘恩負義的跟你頂撞……」說著,她用她小小的手心緊緊捏著他厚實的手掌,「真的很對不起……」
「丫頭,」他輕聲地說,「你沒事就好。」
聽見他這麼說,寶兒更是止不住淚水了。
見狀,琮祺倒傷起腦筋來了。
「我說真的,你……你別再哭了……」他皺起眉頭,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看見他那樣的表情,寶兒連忙擦拭眼淚,吸了吸鼻子。「好……好,我不哭了……」
見她終於止住淚水,他撇唇一笑。
「對了,這兒是哪裡?」他問。
「喔,」她抹去眼角僅餘的淚花,「我也不知道。」
他眉心一攏。不知道?她還真是處變不驚,隨遇而安啊。
「是海棠姊姊跟苫大爺帶我們來的,」她說,「這應該是她家吧?」
海棠的家?她不是住在鳴春樓嗎?怎麼還有這個「家」?莫非……這裡是伏慕書的分舵所在地?
「那天晚上你要小二哥去鳴舂樓找海棠姊姊,過不久她就跟苫大爺一起來了……」她將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說明,「苫大爺替你療傷止血,海棠姊姊大概被你的傷勢嚇壞了,出來時臉色發白,還要苫大爺扶著呢。」
臉色發白,還要人扶著?琮祺心裡一怔,不禁生疑。
當時他要小二哥去鳴春樓找海棠,是因為自從他到揚州後,都是由海棠出面跟他接觸,而他的身份也只有海棠跟伏慕書知悉。
他殺了徐大鵬,想必此事已在揚州城鬧大,若不妥善處理,恐怕會壞事。
若他以端王之子,十一貝勒的身份殺了那為非作歹的徐大鵬,鐵定沒人能辦得了他。但問題是,他的身份不能曝光,因為一旦身份曝光,就連皇上交代他的秘密任務都會見光。
而這也是他在情急之下,只能向海棠求援的原因。她是伏慕書的人,知道他出事,一定可以聯絡伏慕書出面。
但,替他療傷解毒的是苫驊?
不,雖說他不清楚自己究竟中了什麼毒,但他知道那樣的毒必須是內力深厚的人才能以內力為他解毒。苫驊的武藝縱使不差,但替他處理皮肉傷還可以,若要解他身上的毒,那就太強人所難。
當時進入柴房的只有海棠跟苫驊,也就是說以內力為他解毒的人是……鳴春樓名妓海棠。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弄懂了一些事情,而一切豁然開朗——
「咦?」這時,有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是伏慕書。
「海棠姊姊?」寶兒見是伏慕書進來,迫不及待地跟她報告著好消息,「羅大哥醒了。」
伏慕書沒注意琮祺是不是醒了,倒是看見寶兒緊緊地抓著他的手。
像是感覺到她注意的眼光,寶兒嬌羞地鬆開了手。
伏慕書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變化,只是緩緩地走了過來。「羅公子,你可醒了?」
琮祺看著她,身體雖還虛弱,眼神卻一如平常的銳利。
他深深的睇視著她,淡淡地道:「謝謝你幫了這個忙……」
「哪兒的話,」伏慕書微微一笑,「三天三夜守在床邊的人是寶兒,你沒見她都瘦了一圈?」
琮祺瞥了寶兒一記,沒說什麼,但眼底卻像是說著「我什麼都知道」。
「丫頭,」他看著坐在床邊的寶兒,「我有些事要跟海棠姑娘說,你先出去吧。」
寶兒微怔,眼底透露出一絲的失落。
什麼話是不能讓她聽見或知道的呢?她心裡忍不住這樣想著。
而她又在難過什麼呢?為什麼她心裡有種卑微而悵然的感覺?
「寶兒,」像是察覺她眼底的落寞,伏慕書笑睇著她,「你幾天沒睡好,去歇著吧。」
人家要她走,她能不走嗎?忖著,她站了起來,「那我出去了。」說完,她踩著有點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