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祺對她的現身一點都不感意外,像足早就發現了她的存在。
「你說的那些話真的很傷她的心……」她說,「我想你不是個愚鈍的男人,應該知道她對你的感情。」
「我並不能回應她的感情。」他神情沉鬱,「我要回京了。」
「你可以帶著她回去。」
「伏分舵主,」他睇著她,淡淡說道,「經手這麼重要且敏感的東西,只怕皇上從此會特別提防我。」
她微怔,試探地問:「你是說皇上會……要你的命?」
「我不願如此揣測皇上的心意,但我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他誠實回答。
「既然這樣,你當初為什麼要……」
「皇命難違,明知這是條不歸路,我卻只能接受。」他續道,「丫頭她要是跟我扯上關係,怕也有性命危險。」
「如果你是為她好,何不老實告訴她?用如此殘忍的方法,她……」同為女人,也同為愛上他的女人,伏慕書同情起什麼都不知道的寶兒。
「她知道得越少,對她就越好。」他說。
雖然他說得如此平靜又決絕,但伏慕書卻在他眼底發現了一絲懊惱及痛苦。
「你如何知道對女人來說,什麼是好,什麼又是不好?」她幽幽地問道。
琮祺微怔,不解地看著她。
「當一個女人愛上了一個男人,她根本就不怕死。」她臉上帶著點哀傷及悵然,「對她來說,也許離開你比死還可怕。」
「伏分舵主……」
「假如她明知跟你在一起有生命危險,卻還是堅定的跟著你,你又如何?」
「我希望她好好活著。」他不加思索地回答。
「所以說,你對她並非無情?」她直視著他,像要看穿他的內心。
他濃眉一叫,沉默了一會兒。
「你不否認?」
「正因為並非無情,我更不想拖累她。」
「如果她不怕被拖累,她願意跟你上刀山下火海,你還是不後悔剛才對她說了那些話?」她神情略顯激動。
見狀,他一怔,「伏分舵主?」
「她跟著你,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願,但你剛才那麼傷她的心,縱使她活著也彷若死了。」伏慕書眉心一擰,衝口而出,「我羨慕被你珍惜著的她,也同情被你傷害了的她。」
話落,她因後悔而露出羞愧尷尬的神情,而琮祺也因為她這番話而意識到某些事情。
他先是驚訝,但旋即就歸於乎靜。
伏慕書知道他已經發現她的感情,但他卻平靜的不作任何回應。她想,他是為了讓她不那麼尷尬吧。
他對她並沒有他對寶兒的那種感情,而裝做什麼都不曾發現,是他對她最起碼的溫柔及體貼。
「言盡於此,剩下的就由你自己決定吧。」她調整了一下激動而濃沉的呼吸,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 *** ***
一直到了晚上,寶兒都沒再出現。有人看見她離開分舵,卻沒人知道她的去向。時間越晚,琮祺也就越發的擔心起來。
他以為她只是一時負氣,晚一點就會回來,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他懊惱也懊悔著,他真希望自己沒對她說那些話。
因為他不方便露臉現身,伏慕書差人出去找尋寶兒的下落。
不久,苫驊有了寶兒的消息——
「不好了。」苫驊焦急地走進大廳,而琮祺跟伏慕書正在大廳等候著消息。
見他神情緊張,琮祺知道一定出事了。
「苫大哥,」伏慕書急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打聽到消息,崔姑娘她被衙門的人抓走了。」他說。
「什麼?」伏慕書一震,急望著琮祺,只見琮祺神情凝肅,不發一語。
「聽說她在通緝犯人的榜前站著,然後就被衙差給抓了。」
伏慕書簡直不敢相信,「什麼?她……她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聽見苫驊這麼說,琮祺的臉色更是凝重了,他眼底浮上深深的自責。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他傷了她的心,所以她要他一輩子後悔。
這傻丫頭,為什麼要這麼做?該死,都怪他,如果他不那麼說,她就不會做這種蠢事……
「羅公子,」伏慕書憂心忡忡地,「現在該怎麼辦?」
「你自己也被通緝,恐怕不方便現身,不如由我帶人去劫獄吧。」苫驊自告奮勇。
「不。」他眉心一攏,斷然拒絕了苫驊的好意,「現在時機敏感,不管是我還是天地會都不宜強出頭,否則恐怕會橫生枝節……」
「那你有什麼好方法嗎?」伏慕書問。
琮祺忖了一下,「我立刻寫封信,請伏分舵主派人快馬送至徐州太守亢雨蒼手上。」
「亢雨蒼?」伏慕書及苫驊驚疑地同聲開口。
「羅公子跟太守大人熟識?」
一個御前帶刀侍衛,縱使再如何受到皇帝的信任及重用,應該也難有機會,跟朝廷命官有這種一封信就能搞定所有事情的交情。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跟他有點私交,」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他跟亢雨蒼的關係帶過,「伏分舵主能幫這個忙嗎?」
她點頭,「那當然。」
「事不宜遲,」苫驊積極道,「我來準備紙墨。」
「有勞。」琮祺拱手一揖。
*** *** ***
這已經是寶兒待在牢裡的第三天了。
在聽到琮祺那些話後,她覺得自己的心,像足被狠狠的槌了一下,疼得她幾乎不能呼吸。
她跑出分舵,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然後她看見通緝犯人的榜示,上面有著她及他的畫像。她停下腳步站在榜前,直到有人發現並抓住她。
當時她為什麼會站在那裡呢?她明知自己隨時會被發現並逮捕,為什麼還站在那裡?
在那個時候,她是不是根本不想活了?不能跟他在一起,比死還痛苦嗎?
不,怎麼會這樣?一個人怎麼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如此深刻的愛上另一個人?
在他心裡,她只是個像妹妹一樣的女人,不,她在他心裡算不上是女人。他心裡的女人,是像海棠姑娘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