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觀風這下可悶了,師兄打什麼主意他是知道的,而張紅蓮已然沮喪到了極點,連直視師兄的勇氣都沒有,存在於兩人之間的只有沉默和閃躲,別說媒人大計了,他們現在的情況簡直比陌生人還不如,一天下來只有他在插科打諢,也沒人回應他的辛苦,最後變成他在自說自答、自討沒趣。
唉!眼看就要回到幫裡了,張紅蓮頂多留到師父的壽宴,但是師兄肯定不會跟他一起護送她回京,所以他得獨自面對一隻撩牙盡失的病老虎,他會悶死兼嘔死。唉!想到便覺得討厭。
「三師兄和八師兄回來了!」一道歡欣鼓舞的聲音打破連日來的沉悶氣氛,幾名小廝跑上前來,接過三人的韁繩,「八師兄,這趟可順利?」好奇的眼光全停在艷麗動人卻鬱鬱寡歡的紅衣姑娘身上,「這位是?」
展觀風翻身下馬,動動肩頸,「還算順利,」才怪!「這位是寧遠鏢局的張姑娘,我們一道護送師父的壽禮回來。」
「三師兄受傷了?!」一名眼尖的小廝聞到刑軦身上的藥味,驚詫萬分。三師兄武功高強,怎麼會受傷?
張紅蓮聞言臉色一黯,連忙藉下馬的動作背過身子掩飾即將潰堤的淚水。
「我沒事。」刑軦不願多言,直接下了馬,丟下一句話便離開,「我先去看白星,這裡就交給你了。』隨即一個縱身離開眾人的視線,
「嗚……」她才止住的淚水,卻聽他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離開,迅速不聽話地奪眶而出,紅唇咬到發白滲血,最後還是逸出了哭音。
展觀風見她瘦小的雙肩顫抖不已,大感頭痛,「張姑娘?」
她趕緊深呼吸幾口,等平穩情緒後才回身面對眾人,「我沒事。」
「我先帶你到客房,等會兒再帶你去見我們師父。」
「嗯。」她取下馬背上的大包袱,不發一語地跟在他身後。
*** *** ***
領天幫後山,幾天前的雪未退,覆蓋住疊疊起伏的山巒,刑軦在林間踏雪前行,神態顯得疲倦而落寞。
她總會忘了他,然後繼續自己的生活,而他也可以重拾以往的平靜,這會是最好的結果。
「白星!白星!」他連聲叫喚,靜立在樹下等待它的出現。
白星自枯黃的草叢間探出頭,動動鼻子確定來人,金黃色的大眼打量樹下高大的人影,踏著輕盈的步伐緩慢接近。
「白星,你好嗎?」他彎身摸摸它的頭,順勢坐在厚實的樹根上。
白星低嗚一聲,在他身上磨蹭著,充滿靈性的大眼似是看出他鬱結的心情,於是伸出粉紅色的舌舔舐他滿是鬍鬚的臉。
刑軦幽幽歎息,伸手抱住白星溫暖的身子,大臉埋進在它柔軟的白毛中,口中呢喃著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呢喃。
那幾不可聞的呢喃,發自內心卻隱沒在白毛之間,終了,只剩一團難以辨認的模糊聲響。
白星感受到他沉重的心情,溫馴地任他摟抱,偶爾發出幾聲嗚咽安慰他。
久久,他抬起頭迎視那雙晶燦的眸子,卻彷彿看到另一雙眼,那雙眼亦是如此晶亮耀眼、亦是這般生氣勃勃,然而……
他甩甩頭,勉強扯出笑容,「白星,你知道嗎?我這趟出門遇到好多不怕我的人喔!」
從白星的眼中,他可以看見自己的倒影,熟悉的大鬍子,熟悉的凌亂長髮,輿不熟悉的落寞,「他們不怕我驚人的身形,很親切地跟我說話,還、還說我是好人耶!」
白星濕濡的鼻子頂頂他的臉頰,替他高興,明亮的眼卻隱隱散發愁緒。
刑軦牽強的笑容在白星清明的目光中倏地垮下,他對自己的倒影、對這雙如此像她的明眸,低切訴說心底深處糾結錯亂的情思,「可是……我、我不能接受她,她是如此的不凡,總有一天,終會發覺自己只是一時的……迷惑,然後轉身離去,就像以前那些飽受驚嚇的姑娘一樣,走得遠遠的、走出我的生命……可是,這回、這回我迷失在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中、沉溺於她多變的風采,如果……她在我眼前離開,我還能作回自己嗎?」他未競的話語消失在酸澀之中。
他體會得太晚,也太……傷神了,她眼裡的依戀是因為他,還是因為他可欺的性子,抑或是他的「好摸」?
如果只是一時的迷戀,總有一天,她會抽身離去。
他緊緊閉上眼,將臉埋進白星鼓動著生命脈動的頸間,藉由那規律的節奏平定心中紛亂的情思,也藉由那柔細的白毛吸去眼角的濕氣。
寒意在山間散播開來,雪,自天際緩飄而下,樹下相依偎的一狐一人,漸漸和雪色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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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天幫大廳,鹹化老人端坐上位,精明的老眼掃向「三八二人組」,最終停留在一臉疲憊的紅衣女子身上,「張姑娘?」
「是的,家父正是寧遠鏢局當家,張錦童。」
「你是老二吧?」他上下打量著眼前女娃兒。嗯嗯,這娃兒相貌好,眼神好,瞧她這站姿,身手應該也不錯。
「是的。」張紅蓮躬身回道。原來鼎鼎大名的鹹化老人生成這副模樣,的確很像愛整人的古怪老頭。
「哦?」鹹化老人突地抬手,一道紫光向她疾射而去。
她聽得破空聲,凝神一看,手一抬便接下迎面而來的暗器,定眼一瞧,一片紫色花瓣,是鹹化老人身邊的那盆花?
「哈哈哈!身手不錯,配老三正好。」鹹化老人高興得猛拍大腿,發皺的臉皮扯出大大的笑容,眼裡淨是滿意。
俏臉聞言一紅,偷偷瞟了眼刑軦,只見他低著頭,雜亂的長髮和大鬍子掩去他的表情。
「娃兒,你定親了沒?」鹹化老人興致勃勃,好像喜事臨門一般。
「我已決定終生不嫁。」讓她改變心意的人拒絕了她,所以她又回到終生不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