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收租?不不不,來關心。關心什麼?關心的可多著咧!關心做給藍麗吃的沙拉還有沒有,關心身體剛剛康復的藍麗有沒有需要幫忙的,還關心家裡大小瑣事。燈壞了,他要修;馬桶故障,他要修;甚至是藍麗想在廁所安個架子,他都要自告奮勇。
然後,每一次關心都會看見某種很礙眼的生物,在連看過七次後,馬駿克終於受不了,對那個生物問:「你不出去找工作嗎?」
「嗄?」藍詠明癱在沙發,盯著電視,看得入迷。
媽媽跟大阿姨出國後,他就跑來妹妹家住。馬駿克每次看到他,他不是在看電視,就是在上網,不然就是在睡覺。太扯了!而且十次有九次,他都躺著的,不是躺地上,就是躺沙發,不然就躺在床上。
「我說你不用出去找工作嗎?!」馬駿克再吼一次。
「工作?」藍詠明茫然地轉過頭,彷彿馬駿克講的是外星話。「幹麼工作?」
「賺錢啊!」馬駿克穿著汗衫,脖子掛著毛巾,剛給學員上完課,就跑來藍麗這裡,躲避家裡一大堆人,還有那個因為他硬買下房子而跟他冷戰的老媽。「你不出去賺錢,怎麼生活?」
「嗄?」藍詠明睜著茫然的大眼睛。「我不能出去工作,我過陣子要回紐約念完博士。」
「沒錢怎麼回紐約念博士?」
「就是啊,所以那個時候,我媽才叫我妹不要還錢。唉,被她氣死。對了,你可以借我錢嗎?大概三百萬,省一點,應該就夠了。」藍詠明將這巨人兄從上打量到下,從左橫看到右。「雖然你看起來不像有錢人,不過,你有辦法一下子拿八百萬買我妹的房子,再借個三百萬應該沒問題吧。上次你不是說要花一千二買我妹的房子,結果聽我妹說她賣你八百萬,所以扣下來,你手邊應該還有三、四百萬,借我的話我就能──」
「他不會借你。」一個冷冷的聲音說。
藍麗走進屋裡,就看到那個沒用的哥哥哀求馬駿克。
「沒三百萬嗎?兩百也可以……」藍詠明可憐兮兮地望著馬駿克。
馬駿克不敢相信地瞪著這位大少爺。「兩百萬我是有,但是……」
「但是他不會借你。」藍麗插嘴。
「為什麼?」
藍麗說:「因為我不准。」
藍詠明白她一眼。「幹麼妳准?我自己跟他借。」
「你妹妹不准,我絕對不會借。」馬駿克雙手環抱胸前,目光閃著怒意。「你要念博士,就自己去賺錢。」他大步走到藍少爺面前。「你差不多一點,整天在家裡不是看電視就是睡懶覺,你這樣算男人嗎?你爸爸出事,你應該要分擔妹妹的壓力,結果還叫妹妹借錢讓你念博士,莫名其妙!不覺得丟臉嗎?身為男人,要有擔當,是不是?怎麼可以好吃懶做?」
「噢。」聽不懂,藍詠明仍躺在沙發,朝妹子招招手。「晚上要吃什麼?」
「馬駿克要煮素三鮮面。」
「又是素的!」藍詠明跳起來。「我受不了又吃素的,我要吃別的。我要吃肉,牛肉或羊肉!」
藍麗將外套掛好。「OK,自己去吃。」
藍詠明抓抓褲頭。「給我錢。」
馬駿克瞠目結舌,看藍麗打開皮夾,掏出一百塊給哥哥。
「一百不夠啦,我想吃好一點的,三百差不多。」
「五百,你吃完再喝杯咖啡,越晚回來越好。」五百大鈔給他,藍詠明收下,從口袋掏出一張折好的紙,交給妹妹。「這個要寄回紐約給教授的,暫時不能回去,所以要跟他講一下我的狀況。」
受不了啊!馬駿克吼:「這種事你可以自己──」
藍麗說:「你自己寄。」
「我都交給ANNIE,她就會幫我寄。」
馬駿克問:「誰是ANNIE?」
「我在那邊的傭人。」藍詠明交代妹妹:「好啦,記得幫我寄噢。」
馬駿克上前,黝黑的臉龐盛滿怒氣。「你把妹妹當成女傭嗎?」可惡!
藍詠明唉歎道:「不是啦,是我不知道怎麼寄到國外去。」
馬駿克快昏倒了。「就扔進郵筒啊!」大少爺∼∼
「喔,哪裡有郵筒?」
藍麗正要回答,馬駿克搶白。「社區大門外就有一個,郵筒上面寫著航空的那一個投進去會嗎?!」
藍麗興味盎然地看馬駿克發飆。嘿,有快感。過去老是被媽媽捧在手心,老是被媽媽叮嚀,要她奉獻犧牲的藍大少爺,這一刻被教訓了,她看了真痛快。
「好吧,那我就扔進去。」
「對,你每天在家閒閒沒事幹,就自己走去寄信。你妹妹每天早上七點要去上班,這種事你應該要自己做,對不對?」
「噢。好餓,我走了喔。」鈍到聽不出人家在發飆。
「哥。」
「嗄?」
「信要先用航空信封裝起來,再貼上郵票,才能寄到紐約。」
「什麼航空信封?妳有嗎?對喔,我忘了,怎麼這麼麻煩?!那我要去哪裡才買得到航空信封?郵票咧?」
馬駿克去角落吐血,真的想吐血。
看馬駿克那因為太無力而呆掉的表情,藍麗哈哈笑了。「拿來,我幫你寄。」與其教他,不如自己來。藍詠明除了學術上的成就,在生活上根本就是個廢人,這,全拜她那個過分溺愛兒子的母親所賜。
「那太好啦,給妳,要快點寄喔。」藍詠明高高興興地出門,還一臉天真地嚷嚷著:「餓死了、餓死了……」
藍麗坐下,長吁口氣,發現馬駿克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她。「怎麼了?覺得奇怪?」
馬駿克搖搖頭,感到不可思議。「他真的是妳哥?太誇張了,幹麼給他錢?他是米蟲。」
「是啊。」
「那妳還……」
「不給他錢讓他出去吃飯,我要怎麼跟你喝酒?」
「欸?」喝酒?
「上次在醫院,你不是叫我以後想品酒就找你嗎?」她拍拍右邊空位。「坐下,陪我喝幾杯。」這陣子心力交瘁,出院後就一直想好好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