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畢業考。」
她沒依靠他,獨立完成學業,她該為此感到驕傲自豪的,但幾年下來,她的驕傲全教愛情給磨蝕了去,她已做不來在他面前驕傲。
「畢業考很重要?」聲音上揚,果然,在他眼裡,她非常的「不重要」。
「簽書會在台北舉辦,湛平哥說他自己可以。」
事實上,湛平可以拄著枴杖走上十幾步了,並不像以往,事事樣樣都要她在身邊幫忙。更何況那些對兩人的不實報導……並非她或湛平哥所樂見。
「他說可以,妳就讓他自己去?對於我給妳的工作,妳似乎沒有我想像中盡心。」他冷淡說。
湛鑫靜靜望她,她出落得更加清麗了。原本就是美人胚子,再經歲月磨洗,她是淤泥清蓮,高雅尚潔,教人心憐。
別開頭,他暗地警告自己,別喜歡她,別對她流露善意。如果她是可以買賣交換的物品,那麼她就是他為湛平準備的補償品,補償他的無能,補償他疏忽大意,導致奶奶有機會傷害他的愛情。
這些年,湛鑫是用這種態度看待羽沛的,他用一堵無形牆將她和自己隔開,不教自己有機會傷害湛平。
另外,他調查清楚了,奶奶並沒有按照他們的約定放手,她確實派人到巴黎,硬要帶回小弟,因此造成車禍。
水落石出,他把調查報告放到奶奶面前,靜待她給自己一個交代。
但,她不是個會認錯的女人,她的強勢從年輕時代便成形,不管他丟多少資料到奶奶眼前,她始終認定辛羽晴是罪魁禍首,是辛羽晴給關家帶來不幸。
那次,湛鑫跟奶奶大吵一架,他甚至恐嚇她,如果再出手干涉湛平和辛羽沛的感情,他一定馬上帶著湛平離開關家。他是打定主意,讓羽沛取代湛平心中的羽晴了。
「我想重點是……是湛平哥看見姊姊。」把話題拉回原點,她出現,並不是為了領取責罰。她是急著向他求助,這個家,也只有他能幫她了。
「妳明知道不可能。」那年,是他親赴巴黎,將湛平和辛羽晴帶回來,辛羽晴已經死亡,這點,千真萬確。
別開頭,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面著墨,不想讓她多存半分幻想。
「我知道不可能,但這是第二次了,我不認為湛平哥的話全出自想像。」
急促地,她抓住他的手,哀求地望住他。如果有一點點希望,哪怕只是一點點都好,她希望當年的死亡不過是烏龍一場,希望姊姊沒死,和湛平哥哥共譜未完戀曲。
「什麼第二次,把話說清楚。」回首,她的懇切叫他動容,他無法再度假裝她不存在。
「上一次是在高雄誠品,簽書會當中,湛平哥突然大叫姊姊的名字,他拄枴杖站起來,嚇到了工作人員。他要我去追姊姊,我跑出書局,四處找尋,但是沒看見。而這一次,這次湛平哥說,是千真萬確,他看見姊姊站在人群中間,他相信姊姊沒死,而我……」
「妳怎樣?」
「我相信湛平哥的『相信』。」羽沛口氣篤定。
罵她不務實際吧,罵她只會幻想,怎麼說她都無所謂,只要他肯出手相助。
「為什麼湛平沒告訴我這件事?」
她低眉想想,決定對他實說:「當年,被派到巴黎,造成車禍的人,和你無關?」
她的意思是湛平不相信他?
天!他為湛平做了那麼多,湛平居然懷疑自己?難怪湛平從不和他討論辛羽晴。聽見這種質問,誰能不傷心?苦笑浮起,他不曉得能說什麼話。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說。」走到他面前,她道歉。「湛平哥知道你對他很好,知道你所做所為全是為他著想,只不過……對這件事,他很難釋懷。」
「妳又跑來跟我說?不怕湛平誤會妳?」
「我想,那件事跟你無關。」
她相信他!很奇怪對不?受害者是她的姊姊,她該比任何人更缺乏理智,更瘋狂地想找出兇手報仇,可她居然選擇相信他?
對於這點,羽沛無法解釋,她只能說,她相信湛鑫不是劊子手,更相信他會為了弟弟愛屋及烏。
「為什麼?」他要追出她的合理邏輯。
「你都不介意把我留在湛平哥身邊了,怎會介意姊姊的存在?」第一次,她點明他的「存心刻意」。
「妳很聰明。」
總是多跟她講兩句話,多看她幾分表情,他就不由自主地欣賞她,這種欣賞一不仔細很容易擴散,然後佔據他整個思想。
「我從來不是笨蛋。」
「既然妳不是笨蛋,就看清楚自己的本分,把該做的事做好。」
「我沒失職過。」
她自認把他交代的事做到一百分,她認真當湛平哥的心理醫生,聽他一遍遍訴說愛情,陪他回憶過往。幾年過去,她相信,湛平哥可以站得很好,不會再自暴自棄。
「包括今天讓湛平獨自去簽書會?」以他的標準來看,她的失職處太多。
「他不是一個人,經紀人、出版社的人和許多記者都會出席。」
「他們不是妳,他們沒有領我的薪水做事。」他點出重點。
「我要畢業了。」冷靜地,她吸氣說。
「又如何?」
「湛平哥已漸漸從失去姊姊的傷痛中站起來,他有事業、有工作,我想,他不再那麼需要我。」
最近的媒體報導讓她逐地失去自制力,她痛恨報紙上的說詞,痛恨報紙影射兩人關係匪淺,這讓她對姊姊嚴重感覺抱歉。何況,她不曉得還能追逐湛鑫的背影到幾時,不曉得哪一天,她的愛情在他面前崩潰。
「然後?」
「假設這些年,你做的是替姊姊照顧我,那麼萬分感激,我已經能夠獨立生活,不需要繼續依賴你的接濟。」
「意思是妳要離開關家?」
「是的。」
「妳認為我會答應。」
「我留下與否不需要誰的同意。當年,我留下,是因為覺得自己有義務為姊姊照護湛平哥,現在我想離開,是因為我覺得是時候了。再過兩個星期,畢業典禮過後,我會搬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