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等我的好消息。」他安撫的拍拍沈蓉兒,旋即轉身步出大門。
佇立在大門邊,沈蓉兒目送頎長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她臉上重新浮現笑容,那是一抹──勝利的笑容。
*** *** ***
「什麼?你要休了寧兒?」
嵇家大廳裡,傳來巨雷般的爆怒咆哮。
「你瘋了嗎?你竟然要休了寧兒?」大廳裡,嵇老爺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用力拎起兒子的衣襟,一張老臉氣得通紅。
「我沒有瘋,甚至比任何時刻都還要清醒。」嵇仲軺平靜地望著暴跳如雷的父親。
「軺兒,你這回實在太過分了,寧兒做了什麼不對的事,讓你要休了她?」一旁的嵇夫人氣得連聲音也微微顫抖。
「我不愛她,就這麼簡單。」嵇仲軺輕描淡寫道。「娶她是你們逼我的,現在我只是忠於自己的選擇罷了!」
「寧兒到底有什麼不好,讓你這麼容不下她?」嵇夫人痛心自己竟生出這麼一個無情無義的兒子。
「我討厭她!」嵇仲軺厭惡蹙眉。
「你這逆子,你是真想氣死我不成?!」嵇老爺突然爆出一聲怒吼,眼看著又要往兒子衝去,硬是被嵇夫人給攔了下來。
「這回不論你們怎麼說,慕容寧我是休定了。」嵇仲軺語氣平靜卻堅定,看樣子這回真是鐵了心。
「休定了?」始終把慕容寧當成自己女兒,這些話聽進嵇夫人耳裡,簡直比割心刨肉還要痛。「軺兒,你對寧兒可以沒有愛情,卻不能連一點感情都沒有啊!」
嵇夫人實在忍無可忍,將一切全盤托出。
「你以為我們都不知道?這麼些日子以來,你冷落寧兒、對她冷嘲熱諷,從成親的當晚就沒回房,往後更是夜夜睡在書齋裡,但寧兒卻連一句怨言也沒有,甚至連一個字也沒提!而且成親的隔天早上,你在書齋裡醉得不省人事,寧兒一個人獨自來給咱們兩老請安,不但連聲埋怨都沒有,還替你編謊圓場,就是不想讓我們知道……」給了兒子一記埋怨的眼神,嵇夫人說到心痛處幾乎快流淚。
「這麼久以來,寧兒一個人默默吞下了這些委屈,要不是我無意間聽到府裡的下人議論,把寧兒喚來問了個清楚明白,恐怕我們至今還被蒙在鼓裡。」
「孩兒確實有錯,爹娘大可找我興師問罪,我不會推卸逃避。」
「找你興師問罪?虧你說得出口!」一旁的嵇老爺實在忍不住,忿忿地開口罵道:「你知道寧兒為了你做什麼?她竟然在我們兩老面前跪下來,要我千萬別責罰你,說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接受她!你看看,寧兒這麼善良又懂事的媳婦,就算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現在卻還想休了她,你──你簡直連禽獸都不如!」實在是忍耐太久了,嵇老爺說起話完全不留半點餘地。
「想想看,這幾個月來寧兒為你所做的,難道你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母親這番話,竟讓他一顆如鐵石般的心微微動搖了。若說他對慕容寧所做的事完全沒有感覺是騙人的,雖然他從沒領過情,但他沒忘記她是如何日日為他備衣、在凍人的寒夜為他送被、甚至為他進廚房燒菜、熬粥,也眼尖目睹她自以為掩藏得很好,悄悄遮蓋在衣袖下的幾道燙痕──
他怎麼可能沒感覺?
但他給了蓉兒承諾在先,被迫娶慕容寧進門在後,他如何能真心接受她?如何毫無芥蒂、敞開心懷愛她?
只能說,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她不該嫁給他,而他,娶的也不該是她!若不是這些複雜糾葛的恩怨情仇,也就不會讓這個家幾近分崩離析了。
「我沒有選擇。」終於,嵇仲軺艱難地吐出一句。
這是什麼意思?嵇家兩老對望一眼,愣愣思索他這句話的意思。
「軺兒,你去哪裡?」
突然間,嵇仲軺沉著臉大步走出大廳,嵇家兩老在後頭大聲高喊,他卻頭也不回的一路奔出府去。
*** *** ***
嵇仲軺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也沒人敢問。
失蹤大半天,直到傍晚太陽即將落下,天際散出一大片霞紅拓染,映著他略顯蹣跚的步伐,一路搖搖晃晃的回到嵇府。
「少爺,您回來啦?」
「少爺福安!」
「少爺──」
一路上,過往的下人恭敬點頭、問安,嵇仲軺卻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踏著像是隨時要倒在地上的腳步,固執的朝雲苑一路搖晃而去。
踏入雲苑的前院,站在院裡的七香跟綠珠正興高采烈的聊天,一見著他,綠珠顯然嚇了一跳,少爺過去從不曾在晚上回寢院的啊!
雖然心底直犯嘀咕,但綠珠還是迅速恢復鎮定,立刻迎上前恭敬問道。「少爺您回來啦?晚膳應該已經備好了,我這就去替您端來。」
一靠近主子,綠珠立刻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少爺又喝酒了──綠珠皺皺眉頭,看樣子今晚她肯定又有得忙了。
「不必了,妳們兩個都下去!」他大手不耐的一揮,高大的身軀驚險晃了下。
「少爺,您喝醉了。」綠珠伸手就要去扶主子。
「妳們耳朵到哪去了?我叫妳們全滾沒聽見是不?」
向來溫文的主子,近幾個月來簡直比城裡天天殺豬剁肉的屠夫還要暴躁可怕。
綠珠跟七香對看一眼,又看看寢院緊閉的門屝,綠珠怯怯的開口試圖提醒道:「可是少夫人她在裡面──」
「滾!」
一聲怒喝,綠珠跟七香連滾帶爬,急忙拎著裙襬往外跑。
含糊低咒幾聲,他晃著腳步踏上台階,粗魯的一腳踢開緊閉的房門,巨大的蠻力幾乎將整扇門給踹成兩半。
踏進房間,就見一個未著寸褸的雪白嬌軀站在水盆裡,四目相對。
水盆裡的小人兒怔忡了半晌,隨即像是看到貓的小老鼠,倉皇用雙手遮掩胸口往下一蹲,將大半個身子藏進水裡,霎時水花四處飛濺,甚至連他的衣襬也給濺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