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夫人自是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收起了微笑後換上有些落寞的表情。
「其實你不用瞞我,東郎那樣的男人,很少有女人拒絕得了,尤其是他存心想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我不怪你,畢竟你是他的選擇。」
她把手輕輕放在段微瀾的手上,「我只是想告訴你,你面對的可能是天下一半以上女人的敵視,我不是你的敵人,對東郎執著的女人很多很多,她們才是最可怕的。」
段微瀾懷疑地看向她,實在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麼。
但見她又是一笑,「你不用對我存有防備,我只是覺得輸給你我甘心,但輸給一個死人我絕對不甘心。」
錢夫人說完這句話,就輕巧地打開門準備出去。
段微瀾飛快地站起來問道:「你這樣做,對你的丈夫公平嗎?」她不是有夫之婦嗎?
錢夫人嘲弄地冷笑一聲,「有夫之婦?哈哈,女人的容顏還沒有一個男人的感情凋零得快,我早就不存在什麼丈夫了。」她微笑地側頭看著窗外的竹林,「我在這裡已經整整二十年了,我的丈夫從未來看過我一次,東郎之所以被這麼多姊妹喜愛,是因為他教會我們,一個女人可以用任何方式追求自己的幸福,也只有他尊重我們這些棄婦。」
棄婦?段微瀾任由她走了出去,逕自陷入沉思之中。東伯男很尊重這些棄婦?她實在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那些對他有著狂熱的女人,其實都是棄婦?
她煩悶地站了起來,正要出去透透氣,忽然一陣聲音由遠而近。
雜沓的聲音像是兩個人的腳步聲,就在快接近她門口的時候,腳步聲終於停了下來。
一個女音幽幽地歎了口氣,「你終究不肯請我進去。」
聲音不像是年輕女子的口吻,不知道怎麼的,她想起了錢夫人的話。難道這就是東伯男尊重的其中一個棄婦?
緊接著傳來他的聲音,「杜姊姊何必這麼傷感呢?我每年不是都會去府上坐一坐的嗎?」
女音的笑聲帶著諷刺,「是啊,每年都來坐一坐,然後無論再經過多少次,也都不會正視我。」
沉默了片刻,東伯男又開口道:「杜姊姊何必這樣,小弟本是希望姊姊能夠看開一些──」
「我看開了,你要我另外找尋自己的幸福,我找到了,我的幸福就是你,但你為什麼不肯給我?」女音哀怨地搶白。
東伯男的語氣中滿是懊悔,「我總是這麼笨,什麼事都做不好,才會惹得姊姊難過。」
「不!你就是太聰明了,才惹得起這麼多女人。」女人更加慘澹地反駁,「你為什麼會動心?你不是要追查她的死因嗎?為什麼你會對一個可能是兇手的女人動心?這樣我寧願你永遠為你的四姨娘心碎一輩子!」
沉默再次延續著,他最後為難地開口,「我不曾想過要瞞著你們,一開始我就告訴你們,我對你們絕對沒有私心。」
「是啊,你怎麼會有私心!」女音的話更激動了些,「誰都知道聞名天下的百恨公子是多麼的君子,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不規矩,誰都知道東伯男有多懂女人的心事,哪怕是山野村婦,他也會像公主一樣地愛護!可你想過你幫過的女人會怎麼看你嗎?」
東伯男沉默了下,緩緩歎道:「這些女人我若不去幫她們,她們根本不可能自救,但我從來沒有給過她們幻想。」
「你根本不必給幻想,就算你每次都用頭髮遮住自己的長相,就算你裝出瘋瘋癲癲的鬼樣子,依然會有女人為你心動,就像我,如果可能的話,我寧可被丈夫活活打死,也不要面對你這麼絕情的溫柔。」
接下來是一串小跑步離去的聲音,看來那個女子終是傷心地走了。
段微瀾倚在門上,她的手緊緊抓住門框,混亂的腦子消化不了剛才聽到的消息──他接近自己難道是別有目的?
門輕輕的開了,東伯男走了進來。他的劉海顯得有些凌亂,彷彿被人煩躁地抓過一般,在看到她看自己的奇異目光時,不禁苦笑了一下。
「你都聽到了吧,其實她都是說給你聽的。」
她寒著臉沒有理會他,逕自開始收拾東西。
他連忙上前拉住她,哀求道:「瀾瀾,你聽我解釋啊!」
用力甩開他的手,她面無表情地說:「東公子,小女子自覺配不上您,還請您自重。」
他立刻發覺大事不妙,「你別生氣啊,瀾瀾,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我……」
丟下手中的行李,她盯著他厲聲責問:「你倒是說說你哪裡不是故意的?想不到我林清音聰明一世,如今卻被人算計得這麼徹底。」
東伯男先是默然以對,片刻後又笑了起來,「瀾瀾果然還是在意我的。」
她再也忍受不了,氣得抓起包袱立刻向門外走去,卻又忽然聽到他充滿壓抑的話語。
「曾經,我愛上了我四姨娘,當時我爹要我離家想清楚後再回去,說是我若能確定心意,便不會阻攔,但等我回來的時候,整個莊園都被大火燒得乾乾淨淨,沒有一個人生還,包括她。」
段微瀾停住腳步,震驚地回頭,他的臉低低的,看不見任何表情。
她只是靜靜地走過來坐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他還是平靜地陳述著,「她一輩子都沒做出一件出格的事,父母把她賣入青樓她也忍了,而且一有機會就送錢回家,被我父親娶回門,受到其他姨娘排擠也不反抗,只說是自己出身不好……」
她忽然覺得手腳有些冰涼。難怪東伯男會纏住她,原來她和那個死去的女人是一樣的出身。
愣了半天沒聽到東伯男接下來說了些什麼,只是在他問她問題時,機械化的點著頭。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忽然一聲驚喜的歡呼,讓她猛地回過神,卻看見東伯男眼睛發亮地望著她,臉上哪還有什麼哀戚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