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希彥不忍地看著她,心中儘是不捨,他認識的沈嘉璐是個愛笑的女孩,像陽光一樣明媚的女孩,如今卻時常緊鎖眉頭,不言不語。
意識到自己接下來將說出的話對她而言更加殘酷,他不禁感到自責萬分──
「如果可以的話……只能賣掉沈家現有的資產來抵債,否則光是銀行的利息,就夠再壓垮人一次了……」
「賣掉資產?」沈嘉璐愣了愣,直覺望向父親。「那些都是我爸爸辛辛苦苦累積下來的……」
「為了保住公司,實在沒有別的辦法。」蔣希彥道,為了公司的債務,近日來他一直四處奔走,但眼看燁升已經成了空殼子,人家躲都來不及了,哪還有人願意搭理他?該給廠商的貨款也是他靠著自己從前打下的良好關係,才暫時求得延後繳款的期限,但最終決定權仍掌握在沈嘉璐的手中。
「而且,燁升員工們的利益也不容忽視,他們也有家庭……」
蔣希彥這句話一說完,病房中便陷入一陣長長的沈默,沈嘉璐將臉埋入自己的雙掌之中,深陷長考。
「……我知道了。」良久,她終於再度開口,聲音卻是氣若游絲。「大家也都是要生活的,這件事情我會仔細考慮。」
看她話說得肯定,眼神卻是一片無際的茫然,蔣希彥不禁有些擔心,正想問她打算怎麼做,沈嘉璐卻下了逐客令。
「你也累了,回家休息吧,這裡有我就夠了。」
她疏離的眼神既冷淡又漠然,蔣希彥實在無法忽視,他想握住她的肩膀,給予她一點力量,但想到他與她之間太多的矛盾,竟伸不出手……
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蔣希彥轉身步出了病房。他能做的,除了幫沈嘉璐的父親守下那間公司之外,他能報答的、能彌補的確實不多,雖然他不是沒想過要當一個可以讓沈嘉璐倚靠的肩膀,但就因為自己那一份不知名的怯懦,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現在的沈嘉璐,恐怕也承受不了更多了吧!他無奈地想著,邁開腳步離去。
*** *** ***
三個多月後的某個下午,蔣希彥正在燁升辦公室中,這時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特助,外頭有人找你,」小張一邊敲了敲蔣希彥辦公室敞開的大門,一邊大拇指向外比了比。「他說是你的同學。」
「我同學?」蔣希彥微微皺眉,腦中正思索著是何許人也時,小張的背後陡然出現了個人影──
「嘿!大忙人,現在連見你都要通報候傳啦?」那男子微笑地調侃了一句,態度十分和悅自然。
「……倚笙?!」蔣希彥回過神來,雙眼一亮,連忙迎上前去。
岳倚笙是他大學時代最要好的朋友,但兩人畢業之後各自忙於事業,平日很少見面,他只記得上次通電話是半個多月前,那時岳倚笙便已口頭邀約他出來見個面,只是他情事、公事夾纏紛擾,竟將好友的話忘到九霄雲外。如今岳倚笙親自出現在這裡,想來說有事相商的話絕不是隨口講講的了?
「什麼風把你吹來的,真是稀客!」蔣希彥忙不迭地迎岳倚笙入座。
岳倚笙聞言笑了笑,並沒有立即回答,倒是掏出了香煙伸向他。「要不要?」
「不了。」蔣希彥苦笑地搖了搖手,走到辦公室另外一頭倒咖啡,岳倚笙也不客氣,逕自點燃香煙,便吞雲吐霧起來。
「希彥,」待蔣希彥將咖啡端到他面前後,岳倚笙才開了口。「十幾年的交情,我也不廢話,燁升的事,我已經從我認識的建材商那裡聽說了。」
果不其然啊!蔣希彥笑了笑,說道:「我就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沒錯,燁升目前情況是很不好,不過,你該不會是來看熱鬧的吧?」
岳倚笙緩緩地吐出煙圈,世故精明的臉上此時卻充滿誘邀的意味。「我可沒那種閒情逸致,我這次來,是有好消息想告訴你。」
「有好消息告訴我?」
「沒錯。」岳倚笙點點頭。「我想辭去目前的工作。」
「這算什麼好消息啊?」蔣希彥忍不住勾起嘴角。
「當然是好消息。」岳倚笙忽爾往前傾,炯爍的眼神充滿企圖心。「辭職以後,我打算創立自己的事業,希彥,我這次就是來邀請你,希望你來當我的事業夥伴的!」
此話一出,蔣希彥不禁愣住,過了幾秒後,他才忍不住苦笑出來。
「別開玩笑了。」他搖了搖頭,靠回椅背。「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假如在這種情況下離開燁升,那我豈不是忘恩負義了?董事長栽培我到今天,說什麼我也──」
「我當然清楚,」話還沒說完,岳倚笙便打斷他。「可是繼續待在燁升,只是浪費你的才幹和時間罷了,希彥,我從以前就規劃過,假如要開公司,一定需要你這種人才,我們可會是最佳拍檔啊!」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蔣希彥歎了口氣。「倚笙,你的提議真的讓我很心動,能創立自己的公司的確是我的夢想,但在燁升最危難的時候離開,這是我的原則所不能容許的,至少……至少也得等董事長身體恢復……」
「是嗎?」岳倚笙面無表情地吸了口煙。「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不過,人還是要多為自己想一想。」
「……我明白。」對於他的話,蔣希彥也只能這般回答了。
岳倚笙吁了口長氣,霍地站起身來。「那麼,我要走了。」
「這麼快?」蔣希彥愣了下。「不多坐一會兒?」
「不了,我待會兒還要去別的地方辦事情,本來這事在電話裡說就可以了,只是我想親自告訴你,以示慎重。」岳倚笙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同時也十分乾脆,反正話都講完了,接下來該煩惱的人也就不是他了。「我的想法是不會變的,只要你想離開燁升,就通知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