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爸爸還記得我今年滿二十呢!」
「我相信他應該會記得。」
「但我真的以為他忘了,像大哥、二哥和三姊滿二十歲的時候,爸爸都有特別替他們慶祝,但這回在他寄回來的伊媚兒裡一點都沒提到,所以我才想說他一定是忘了,沒想到他竟然記得。」
「……」
聽不到文颺的回應,司琪不禁疑惑地側眸看去,但見他若有所思的望定前方,眉宇間蹙著淺淺的皺褶,她才想到自己只顧高興爸爸要和她回台灣,忘了文颺再也見不到他爸爸了,不禁滿心愧疚。
「對不起,文颺。」
文颺回過神來,愕然瞥她一眼。「為什麼說對不起?」
司琪唇畔浮上歉然的笑。「我忘了你爸爸……」
文颺淡然一哂。「沒什麼,我剛剛只是想到我媽媽生下我三年後就去世了,爸爸說他不打算再婚,所以我是他唯一的孩子,等我滿二十歲的時候,他一定會好好替我慶祝一下……」
他半落下眸子。「雖然他沒有機會實現承諾,但叔叔和姑姑替他完成了這件事,我滿二十歲的時候,叔叔和姑姑特意舉辦一場盛大的宴會來替我慶祝,好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爸的寶貝兒子成年了,我想,就算爸爸在世也不可能做得更好吧!」
「他們是全心全意要代替你爸爸和媽媽來疼愛你的。」那樣的呵護寵愛,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而已。
「確實。」文颺又瞥她一下。「小琪,你不想和我結婚嗎?」
又來了!
司琪咧嘴一笑,眼底閃爍著頑皮的光采。「當然想。」
「那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肯答應嫁給我?」
「我早晚總會和你結婚的,不過不是現在。」
「但我想盡快呀!」
「想快啊?路上隨便抓個人去快吧!」
文颺無言。
看樣子他的求婚記還得上演好長一段時間呢!
*** *** ***
所有國際救援人員都住宿在有守衛人員的營地,四周圍繞著混凝土磚牆,一半磚一半木搭成的陋屋裡擺著十幾張會發出吱呀怪叫聲的木板床,有蚊帳,但並沒有特別分隔開男女,廚房裡只有煤氣爐和煤氣推動的冰箱,烤箱、微波爐那種東西聽都沒聽過。
洗澡僅提供一桶水和一支水龍頭,請自己決定如何搭配,先潑水或先轉水龍頭都可以;汽油發電機也只有在晚上八時至十一時運作,其他時間得點蠟燭來品嚐古人那種西窗翦燭的文雅意境;廁所是最原始的茅坑,不供應沖水系統,麻煩自己吐口水,謝謝。
再加上許多不請自來的訪客,蒼蠅、飛蛾、蚊子、青蛙、蜥蜴和蜘蛛,對享受慣文明生活的人而言,這簡直是一整個地獄,但與難民營那種用禾稈、竹枝和帆布搭成的茅屋,飲水竟是白色的泥水相比,這已是天堂。
「你想做什麼?」見司琪掏出手機來,文颺問。
「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呀!」
「我想應該打不通。」
「咦?真的耶!」司琪皺眉瞪著手機螢幕,一點訊號都沒有。「但高群保明明說手機可以用的。」
「現在是雨季,這裡的手機基地台很容易被大雨破壞,我看起碼要兩、三個月後才能修理復原。」文颺掏出他的手機。「用我的手機吧,這支是衛星電話,應該沒問題。」
「原來你有兩支手機。」司琪驚訝的接過來前後翻看。
「工作需要。」文颺應道。
「這句台詞不流行了,」司琪沒有抬頭,繼續翻來覆去的檢視那支衛星手機,比一般手機要大一點、重一些。「請你換一句,OK?」
「……我喜歡?」
司琪橫他一眼,逕自拉開天線,按鍵打回家報平安。
「喂,三姊?我是小琪啦,跟你講喔,爸爸說……」
文颺在一旁默默等待,她注意到他的神情有絲不安,彷彿在猶豫、在考慮,又像是在憂慮、在煩惱。
他在擔心什麼呢?
晚上七時,天開始黑了,司爸爸才回到營地裡來,用過簡單的晚餐後,司爸爸便捉來文颺仔細詢問,得知文颺是在家族公司裡上班時顯現出滿意的表情,再得知文颺兼職畫漫畫時又有點愕然,但並沒有不悅的表示。
「找對象要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一日一認定了對方就不能三心二意,感情的事是不容許你玩遊戲似的再重來的。」這是他唯一的忠告。
司琪頓時笑開了。
爸爸同意了!
*** *** ***
在達爾富的第一夜,由於太疲累,司琪幾乎一倒下就睡著了,卻在凌晨兩點被「砰!砰!」聲響驚醒過來,並很快意識到那是槍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她正想跳下床一路逃回台灣去,臨床的司爸爸卻對她搖搖頭,然後蒙上被子繼續睡他的。
雖然司爸爸表現得毫不在意,但司琪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再入眠,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聽到真正的槍聲呢!
直至聽到守衛巡視的腳步聲,她才逐漸安心下來,閉上眼再次睡過去。
早上五點左右,遠處的回教寺院傳來伊斯蘭教徒的頌禱聲,正式宣告一天的開始,七點前,所有工作人員在一起享用早餐,當地麵包抹上果醬配茶或咖啡,不可口,但起碼能填飽肚子。
「爸,爸,昨晚那真是槍聲嗎?」她有點興奮地問。「大家怎麼都不害怕?」
司爸爸莞爾。「在這裡每晚都會有槍聲,你最好不要大驚小怪。」
「是喔,原來大家都習慣了。」眸子飛向身旁。「那你呢?文颺,你也不害怕嗎?」
「我是男人。」文颺沉靜的回道。
「男人就很了不起?」
「……不,男人害怕也不能說出來。」
標準見風轉舵的回答,司爸爸不禁失笑,司琪嬌嗔地橫他一眼。
「爸,有什麼好笑的嘛!」
「沒什麼、沒什麼,我要去工作了,你們自己逛逛吧,可別跑太遠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