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她沒有拒絕他的擁抱,年少時代殘留的哀傷,在這一刻像漣漪般被緩緩掀起,訌他們的擁抱充滿了認命的悲愴。
剛開始,她也沒有拒絕阿騰在盲目中俯下的嘴,這個契合的吻幾乎讓他們錯覺兩人之間並沒有經歷多年的分隔。
然而當阿騰輕柔的吻逐漸轉為狂暴飢渴時,何旖旎也抓回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陶健方--她默默念著未婚夫的名字,像同時抓住了意志的護身符。
她找到意志,開始掙動。
阿騰卻將她箝制得更緊更緊,他仍執著於她甜美的唇瓣,捨不得鬆手。
直到她一巴掌揮了上來,他終於在這一掌中冷卻。「不要!」她狠狠的以手背抹著嘴唇。 「不要故技重施,不要以為昨晚的事可以一再重演。」
阿騰神情怔仲,似乎很驚訝於她曉得他昨晚的行徑。一股無法再忍受與他同處一室的怒焰,正猛烈的燃燒著她的意識,她感覺自己不能再和眼前這個男人相處下去,甚至只有一分一秒。
她衝到房間拿起簡單的行李,再折回客廳。 「我要走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走。」
「小旖,外面一片漆黑,風大又雨大,真的很危險。」他本能的擋住她。
「再怎麼危險,也不會比和你在一起危險。」她說完,打開室內通往院子的那道門,毅然投入雨中,任大雨無情的在她身上傾洩。
「為什麼?為什麼要逃避你的心?」阿騰踉蹌跟進,正好堵在她才打開的綠漆門前。
抹去一把遮眼的雨霧,她大喊道: 「對你,我早就沒有心了!不要阻擋我的去路,我非走不可。」
「小旖,留下來,不要任性,要走也等風雨小一點再走,我保證、我發誓不會對你再有任何逾越的舉動。」阿騰明白她在擔心什麼,全怪這兩天他的情難自己。他確實沒有資格再挽留她,但是這樣的淒風苦雨,就連走到表上都算冒險,更何況是要下山。
「我警告你,不要擋我的路,否則我不客氣了!」奔騰的雨勢鼓動著她煩躁的
阿騰死命的堵住門口。他太瞭解她的任性,但他更清楚山裡的颱風夜幾可比擬為群魔亂舞,那些被風雨撂倒的樹木,那些隨時會崩塌的落石,還有會在瞬間吞噬人的土石流。他沒有親身體驗或親眼見過,但他曾聽答娜和友人說起它的嚴重性。
即使會因此再被她痛恨一次,他也必須制止她這種可能損及生命的莽撞。
他伸手攔截她,但他撲了個空。趁著他顛躓的時刻,何旖旎跑出門外。
風雨的聲音更大了,它掩蓋過阿騰狂亂的叫聲。才往小鎮的方向跑了一小段路,她便開始後悔自己的行為,她自我嘲解的讓驚惶的心平靜下來。
此刻,她倒是真的希望他能追上她。眼前,風雨似乎已經增強到一個高峰,狂風暴雨像一隊銜命而來的天兵天將,狠命的打在她毫無屏障的身上。
不遠處,暴漲的河水也猶如一條不願受困的翻江龍,傾其所能的翻攪奔騰,那種怒吼聲,彷彿從地獄中釋放出來的無數冤魂。
她開始懂得害怕了,突來的雷鳴閃電,讓她更看清楚了目前的處境。橋墩傾圯,整座通往部落的橋樑斷成兩截,一截仍屹立著,一截卻已在土石流中載浮載沉;更可怕的是土石流就在她的腳邊,一點一滴侵吞她立足的地方。
她直覺的反應是拔足狂奔,沒想到一塊鬆動的流石卻教她的腳底一陣打滑。
難忍的劇痛升起。她的左腳在一陣痛徹心肺的撕扯之後,卡在土石流裡,另一隻腳也逐漸陷落,疼痛令她不自覺的呻吟,惶亂中,她及時抓住一棵岌岌可危的小樹。
強烈的恐懼找不到出口。她開始念著大陶,念著父親,念著弟妹,念著鍾珍、常茵,甚至念著常柏青和李傑洛,還有……阿騰。
天哪!難道她注定要葬身在這個本來跟她毫無關係的山裡?
阿騰是真的不打算追來了嗎?畢竟,他沒有必要為了她的任性當陪葬。
只是--阿騰真的沒有追來嗎?如果沒有,那麼那些斷斷續續、越來越真切的呼叫聲又屬於誰?
小旖……小旖……
真是諷刺,剛才她才大刺刺的要求阿騰這樣喊她,可這一刻,他的喊聲卻猶如天籟。
但,那真的是阿騰發出來的聲音嗎?抑或只是幻覺?
風雨不停,這陣夏日的狂風暴雨,真是比冬日的寒流還教人寒澈心骨,而在她完全陷入昏迷之前,她做了最正確的一件事情--使盡力氣放聲尖叫。
∞ Φ 風ソ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風ソ谷 Φ ∞
在還沒有睜開眼睛之前,何旖旎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是直接上了天堂,或是正載浮載沉於地獄?
張開眼睛之後,她相信自己不幸的屬於後者!
昏黃的燈光,以及兩個灰頭土臉的男人……哦!不對是兩個滿身泥濘的男人,一個很高,一個稍矮。
她睜眼的動作驚動了較矮的那一位,他冷靜的示意較高的那一位。 「騰仔,伊醒了!」
「小旖!你醒了嗎?你還好嗚?」的確是阿騰急切的聲音。
這麼說來,自己「應該」沒有被土石流吞掉!再看看自己,已經換了一身乾淨,卻過分寬大的睡衣,是阿騰幫她換的嗎?她想。
「腳很痛吧?你的小腿骨折了。」
經阿騰一說,何旖旎才感覺自己的腿部像有針在刺。她試著移動它,想試試究竟傷得多嚴重,但她的移動只是換來一陣痛,她不禁低吟。
「不要動!」阿騰靠近,摸索著制止她。 「阿典師才剛幫你敷藥,上夾板,現在還不能亂動。」
這一刻,阿典師適時的打開房裡的大燈,讓她有了回歸現實世界的感覺。她打量了那個看起來有點瘦小,又有點嚴肅的阿典師一下,再看看渾身像在泥裡打滾過的阿騰,腦海裡卻很自私的想--她這樣子怎麼下山?怎麼回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