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件事你只說對了一件。沒錯,我是不喜歡你的同情,但是,只要我願意,我相信你會給我的同情……不論多少,就一如你當初付出的愛情。」
愛情?怎麼可能!?
何旖旎根本不認為自己對阿騰還有愛意存在,這是昨晚阿騰回房後,她一直在說服自己的事:但阿騰臨走時說的那些話,卻教她幾乎徹夜無眠。
「小旖,逃避和面對的界線很模糊,你現在選擇了逃避,我可以理解,恰似當初我選擇了逃避一般,但如分今細想起來,這許多的逃避說不定也是一種面對,我不是在替自己過去種種的錯誤找借口,但我相信你和我一樣,一定對我們之前的關係做過某種程度的思考。而我也寧可相信,如果我們能走過這個關卡,我們會變成比較類似的人。」
何旖旎知道他已經盡他所能的在忽視無可挽回這段感情的痛苦,她更清楚,他真心希望能挽回。
昨晚一整夜,她除了「不太理智」的反覆思索、反覆否定,並反覆的想把阿騰那番話驅逐出腦海,更是不斷的提醒自己--對阿騰仁慈,就是對自己殘酷。
因此,她在陣陣悸痛的腿傷中失眠了大半夜,好不容易被漸漸乎息的風雨催眠睡著,卻又被風聲消失後的靜謐喚醒。
或許,吵醒她的不止有風雨後的寧靜,還有阿騰的低語聲與答娜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而那些聲音全都來自窗外。
偷偷掀開蕾絲窗簾一角,窗外,答娜正巧睨了她的窗口一眼,並附在阿騰耳畔笑吟吟的不曉得說些什麼,阿騰先是一愣,繼之微笑的朝她的方向側一下頭。
放回窗簾,她毛躁的猜想,究竟是什麼讓兩人感覺這麼好笑?她氣自己的多疑,卻更驚訝於自己的--妒意。
老天啊!她不該嫉妒的,如果她對阿騰沒有了愛意,她根本不該產生這種種情緒的,可是,如果這不叫嫉忌,那又該做何解釋呢?是虛榮的作祟嗎?一定是,她一向不接受忽視,而阿騰和答娜明顯的忽視了她……
想著想著,突然,有人輕敲她的房門。
「誰?」
「是我,答娜,幫你送早餐來。」
「請進。」
門開了,答娜端著香味四溢的早餐進來,令何旖旎嚇一跳的是,阿騰跟在答娜後面。
答娜的臉上依舊是冷冷淡淡的,在茶几上放下早餐托盤後,唯一的表情是在看見她綁著夾板的小腿時,那似笑非笑的樣子。
而阿騰的臉色就溫和多了,示意答娜出去後,他拐著手杖來到她床邊,然後從背後掏出桔色、布著黑點的百合。
「這朵卷丹百合是經歷一夜風雨,庭院裡倖存的一朵,或許比不上市面上那些百合芬芳漂亮、但應該還算賞心悅目。」
他不算準確的把花遞向她,行瓣拂過她的心口,百合淡淡的香氣直衝鼻頭,她迅速的接住它,卻也不算精準的覆到他的手--他的手依然修長、溫暖、潔淨,教人……想念,除了他手背上那一大片深色的擦傷,相當無情的嘲弄著他們所處的狀況。
他突兀的鬆掉手杖,任其墜地,同時以那只拄杖的手疊上她的。
這樣平和的平心相覆似乎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小旖,讓我們平心靜氣的相處吧!就這個禮拜也好,這是我們這一輩子最後一次的共處,人生渺渺,誰又知道下一次重逢是何年何月?讓我們心平氣和的度過這幾天吧,至少,試著讓你這一生無恨,我這一生無憾,好嗎?」
怎麼她還沒穿好甲冑,他就開始勸她棄械?他那柔情坦蕩的言詞,教她怎麼拒絕?但這之前的痛、傷,真能讓它就此勾銷嗎?
看著他那真摯得不容置疑的表情,看著兩人緊緊交握的手,過往的記憶強烈襲來--
年輕、稍瘦的阿騰穿梭在一片廣袤的野地,像只勤於覓食的動物,認真的尋找淡綠的時計果和殷紅的野草莓。
原因是因為何旖旎喜歡時計果和野草莓那種微酸微甜、清香芬芳的滋味。他搜尋了一大捧,兜進那一年她最喜歡,也是她唯一的那件粉藍色裙子中。
他採集它們,她則擷飲它們的甘香,吃不完的便帶回到他們的住處,他把野草莓和時計果們盛裝在一個透光的玻璃罐裡,上面插了一大束她最喜愛的「卡司比亞」,然後捧到她的面前,讓她抱個滿懷。
「瞧!它們就像我的心和人一樣,全是你的。」
當年,他的神態與今日如出一轍,真摯得不容置疑。這一刻的他,就像過去那個執著的男孩子。
她能不認真考慮他的話嗎?這一刻,她完全同意他的說法、他們依然可以是朋友,很普通的朋友。
想通了這一點,她心情稍微開朗, 「我贊成你的說法,阿騰。」她遲疑的疊上自己的另一隻手。 「成長是艱難的過程,有時候必須見招拆招。我曉得逝者已矣,來者可追這個道理,好的,我會盡量努力,讓我們不論是再見或者離別,都能畫上無恨、無憾的完美句點。」
說完的這一剎那,她的喉嚨梗住了。人生裡要做到無憾、無恨真不容易,不過,至少她可以努力。
阿騰緊緊扣住她的手良久良久,藉以傳達他內心的波動。
感觸深刻的一刻過去許久,阿騰才像記起什麼似的放開她,跳起來。 「你的早餐快涼了!」
何旖旎在他鬆手的剎那,感覺一陣突兀的空虛,但她故意漠視它,並很理智的加上但書。
「阿騰……」雖然醜話非得說在前頭,但她仍有些難以啟齒。 「阿騰、我想既然我尊重你的說法,我想,我也要求你尊重我的想法!」
阿騰安靜的面向她,等待她的「想法」。
「我想……我希望--前天夜裡和昨天晚上的事,不要再發生,我不希望自己因為未婚夫不在身邊,就變得隨便,我……」
突然間、她說不下去了!畢竟其實,前兩夜的那兩次親吻,她也有錯、單方面苛真阿騰是有欠公允的,可是,他若能自我約束,她根本不可能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