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變了。
他的眼神投射在誰也觸不及的神秘遠方,他的眼裡看不見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也包括她。
沒來由地一陣強烈恐懼籠罩住楓月明,讓她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一個預感在她心中升起,告訴著她,她有可能永遠地失去他了。
「大姊,幹嘛好端端地打哆嗦?是天涼了的關係嗎?」
不是天涼,是心涼!
楓月明朝妹妹張了張口,卻怎麼也擠不出聲音,她甚至還一不小心滾下了淚珠。
*** *** ***
「荒唐!」一隻巨掌重重地拍向桌几,「你有本事就給你老子再說一遍!」
「再說十遍也成!」眼神連瞟都沒瞟向暴怒跳腳的父親,樂無歡側身倚著窗框,伸直長腿坐在窗台上,眼神空洞不見一絲焦距。「我不會娶楓月明為妻的。」
「小聲點,楓家父女就在左近!」
樂夫人以指壓唇要兒子放低聲量,免得讓那癡心又乖巧的女孩兒聽見了要傷心,警告完後困惑浮上心頭,她小小聲地問。
「歡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咱們和楓家來往那麼多年,你和月明的事只是少了個公開儀式,卻早已是咱們兩家都有了默契的約定。」
「默契和約定都是你們自己在認定的,我從來就沒有承認過。」
「就算你沒有正式承認,但也從來沒有否認或是嚴拒呀!」樂仗義忍不住拔高嗓音大吼,在妻子猛眨眼並扯袖後,才不得不臉黑黑的放低音量。
樂無歡冷冷啟口,「那是在從前,那時候無論娶誰對我都沒分別,我甚至根本沒想過要娶妻。」
「是呀!是不該娶妻的!」
樂仗義氣到口不擇言,唾沫星子亂亂飛了。
「你那副悶不吭聲的死人樣子不論是娶到哪一家的姑娘,都是在害人家!但既然你楓世伯那麼欣賞你,月明那乖女娃兒也對你芳心暗屬,咱們兩家人又都有了默契,既然你無論娶誰都沒分別,幹嘛不乾脆遂了大家的意?」
「我剛說了那是在從前,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不一樣?」樂仗義輕蔑的哼口氣,「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讓你看破紅塵,想出家當和尚了?」
「不,我不是想出家。」樂無歡偏轉過臉,目光坦然地直視著雙親,「我只是愛上了一個女孩兒,不怕和你們實說,我其實愛上的是一個蝶精。」
樂夫人一臉茫然,「歡兒,你剛剛說了什麼?娘是不是聽錯了?」
「娘,您沒聽錯,我確實是愛上了一個不是人的女孩兒,一個由蝶身修煉為人形的女妖精。」
「荒唐!」樂仗義又是一個虎掌怒拍向桌几,「你有種再給你老子說一遍!」這一回不但是怒然擊桌,樂仗義甚至是氣到身子打顫。
「說十遍也無所謂。」
樂無歡依舊沒將父親的惱火看進眼裡,視線再度看向外頭。
「我愛上了一個名叫鈴鐺的蝶精,今生今世除了她,我不會娶任何女子為妻,即便是你們屬意的楓月明。」
「該死!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什麼妖精鬼打架的詞你也信?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做人光明磊落怎麼會去信什麼妖精不妖精的?你爹就從不信這些鬼東西,子不語怪力亂神也,我瞧你呀!肯定是讓外頭的野女人給迷了心,才會這樣陰陽怪氣的……」
樂仗義火惱滿面,原想過去給兒子一記耳光好清醒,卻因樂夫人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給扯住了。
「老爺,孩子胡鬧你也跟著他鬧?你打他就能夠解決事情嗎?」
「可是不打他,難消我心頭之氣呀!居然給我跑到外頭去迷上了什麼鬼妖精?!還口口聲聲的非她莫娶?」
「打他消氣又能怎樣?歡兒不論怎麼說仍是咱們的獨子,雖說二叔那房還有無羈及無愆,但你難道不指望由他來承繼這個家業?延續樂家這『武林第一世家』的威望?」
「當然想,但妳瞧他那不爭氣的樣子,叫人怎能不恨不生氣?我原還想著幾個月後的清華山武林大會要靠他來奪得這一屆的武林盟主寶座,以光宗耀祖,他現在卻告訴我,說他愛上了一個妖精?妳叫我怎麼不恨不惱,不想開扁?」
「你就算把他給打死了也不能夠解決事情的呀,老爺。」
女人畢竟較男人考慮周全,不論兒子口口聲聲說愛上了個妖精的事是真是假,總得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後,再來打算該怎麼做吧。
「你先稍安勿躁,不論歡兒是不是真遭了妖祟鬼迷,咱們都只能從長計議,設法解救,你這樣胡亂開罵只會把事情愈弄愈糟糕。」
溫聲勸了半天,樂夫人終於將丈夫勸離兒子的房間,還給樂無歡一室清靜。
但從頭至尾,無論是父親的勃惱或是母親的苦勸,樂無歡臉上都只有事不關己的漠然神色,對於屋裡的人來人去也彷彿視而不見。
活著真累!
他甚至起了這樣的念頭。
此時,一個頂著大太陽埋首在外頭院子裡,看似忙著松土植花的小丫鬟,偷偷摸摸地抬起頭,暗暗瞟了眼坐在窗邊的男人,一臉厭世神情時,心頭生疼,鼻頭發酸,似在為花澆水一般,滴滴答答地落起淚雨來。
討厭的小鬼!
你就不能聽話點,懂事點,別再害得家人或是我為你擔心了嗎?
你這樣真的會讓我自責更深,也更無地自容了。
就像是在繼「散殃」後,更可惡地騙走你的神魂。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真正幫你,而不再是於無意間傷害了你呢?
鈴鐺乏力地閉上眼眸。
第七章
樂府來了貴客。
人是樂無歡的堂弟樂無愆,在經過好一陣子的四處查訪奔波後,才終於給找到並請回府的。
原先那人是住在蜀境酆都,但近來雲遊在外,一下子京城,一下子臨清,行蹤不定,若非樂家人面廣,消息來源四通八達,可還不一定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