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上下床,接送復健嗎?」
「嗯。」
撥撥她的額發,賀明人說:「那先來我家住吧,我那邊還有空房間。」
說完,忍不住想,這世界上哪裡找他這麼有情有義的前男友?
男人是本能的動物,對義工這種事情通常沒興趣,但他賀明人可以做到愛情不在仁義在——就算不是青梅竹馬,看在是前女友的份上,他也願意付出相當的時間與關心。
即使清楚話說出口之後代表未來一兩個月的不太自由,可也沒辦法,他對從夏的感情很難解釋,不愛了是一回事,但放著她,他也不會好過。
前女友受傷還願意鞠躬盡瘁,有夠表率。
與他預期的感激眼神不同的,從夏拉高了聲音,「我住你家?」
「幹麼這麼驚訝?」都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衣櫥裡還有好幾件她的衣服原本過幾天要拿去還給她的。
「為什麼不能驚訝?我還沒結婚耶,怎麼可以住進陌生男人家裡。」
「你說什麼?陌生男人?」他是她第一個男人耶,什麼叫陌生男人啊?
「唉呦,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從夏好像有點傷腦筋要怎麼解釋,「就算是青梅竹馬,但男女有別啊,又不是說我們一起長大住在一起就沒關係,男生跟女生,很不方便也很不自在,我不要啦。」
賀明人覺得好笑,忍不住虧她,「每次洗完澡包著一條浴巾就跑出來,也沒見你不方便不自在過啊?」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洗完澡包著一條浴巾就出來?」從夏漲紅臉,結巴中有點憤怒,「你偷窺?」
「誰偷窺啊……」
摸也摸過,抱也抱過,什麼叫偷窺……等一下,她剛剛說什麼?她問他怎麼會知道她洗完澡包著一條浴巾就出來?
他為什麼會不知道?
他們在一起多久啦?
雖然他爸媽不知道,她爸媽也不知道,但戀愛是事實啊,他們交往五年多,他搬過三個地方,她有那三個地方的鑰匙,不同居,但是也跟同居差不了多少,兩支牙剛,成對的拖鞋,衣櫥裡有她春夏秋冬的衣物,冰箱裡有她喜歡的飲料,她喜歡的的東西散在房子的四處。
不只她洗完澡包著浴巾就跑出來,他還清楚她洗澡從左手指尖開始,睡前要在床上翻個幾次,不捏著棉被角就睡不著。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分手勾消的是感情,又不是記憶。
他愛不愛她是一回事,但記不記得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你偷窺,難道是我跟你講的?」
慢著,小妮子的表情真的在生氣……她……她……
「喂。」賀明人靠近她的眼睛,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後也斂起笑容,「你真的不知道我是怎麼曉得的?」
圓圓的眼中只有一個字:怒。
「那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從夏用力的打了他一下——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在生氣,「賀明人,你不跟我講清楚,我跟你沒完。」
*** *** ***
「你是說,她記得你,但卻不記得你們戀愛過的這件事情?」
點頭。
「所以當你說要接她來住幾天,她把你當色狼看?」
點頭。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沈修儀拉高聲音,語氣中有著難以掩飾的看熱鬧成分,「要嘛應該是連你都不記得,怎麼會記得你,卻不記得過去?這太奇怪了吧,你沒去問醫生嗎?」
「我有問。」賀明人顯得萬分無奈,「不過因為我不是家屬,所以基於保密原則,醫生什麼也不能跟我說。」
那醫生是怎麼問他的?
您是夏小姐的親屬?不是。
夏小姐的保險專員?也不是。
那麼抱歉,基於病人隱私原則,我們不方便透露。
「我真的怎麼想都奇怪,記得我,卻不記得我們,怎麼想都很像惡作劇,但看她的樣子又是真的在生氣,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追問的聲音大到隔壁床的老阿伯跑來問是不是夫妻吵架。」
相對於沈修儀的幸災樂禍,許君澤顯得比較實際一點,「後來你怎麼回她浴巾的那個問題?」
「我說有次她喝醉了,自己講出來的。」
許君澤揚起眉,「這樣她也信?」
「她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一喝醉什麼都講,連提款卡密碼都會全部背出來,所以她就信了,然後交代我幫她問問有沒有看護。」賀明人喝了一口酒,很坦白的說,「雖然今年才剛剛過了一半,但我已經確定昨天是我今年最驚奇的一天。」
很難言喻的驚訝。
害他昨天離開醫院時整個人顯得歪歪斜斜,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壓在肩膀上似的,走都走不好。
下午去富貴飯店跟經理談事情的時候,也顯得心不在焉。
晚上回到家,看到玄關的小兔子拖鞋,腦袋中開始放起幻燈片。
他看過嬰兒時期的朱從夏,剛剛會爬的朱從夏,開始會走的朱從夏,跟她一起洗過澡,幫她擦過口水鼻涕,一起睡午覺,整天膩在一起的直到從夏十四歲時,朱爸爸再次外派。
四年後,她自己一個人回台灣了。
就住在原本的房子。
當時,他剛退伍,還住家裡,於是兩人才有了交集,開始她的初戀,以及他最久一次的戀愛。
五年多的時間——她從大學生變成社會人,換了一次工作,他搬了三個地方,兩人一起去過幾個國家,每個月至少會有一次三天兩夜的台灣旅行,拍了上千張照片以及一堆DV,他的衣櫥裡還有好幾件她的性感內衣,然後因為一個意外,她把他們的事情全忘光了。
賀明人鬱悶到不行。
而大抵來說,男人發洩鬱悶的方法跟女人差不多,就是找朋友吐苦水。
所以在結婚工坊週一的例行休假晚上,許君澤沒有跟小女朋友莫佳旋在一起,沈修儀也沒有跟小妻子樓宇晶在一起,兩人齊齊出現在酒吧,合力安撫驚愕過度的賀明人。
沙發,音樂,調酒,昏黃的燈光,穿著清涼的美女侍者,以及,對於自己被忘記這件事情有點忿忿不平的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