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房門,沿路尋找,當屋裡內外皆遍尋不著時,他蹙眉,正要出門尋她,大門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響。
他張口想喚她,發現她神色不對。
她神情空白,眼眸空洞,彎身在玄關處脫鞋,他多看了一眼那雙被她換下,沾了泥的鞋。
跟在她身後回房,她換下濕衣放進洗衣籃,換回稍早就寢前的那件連身睡衣,拿出吹風機吹乾長髮,回到床上,躺好,拉上被子,然後,閉眼沈睡。
每一個步驟井然有序,只是詭異在──她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隔日清晨醒來,問她昨夜去了哪裡?
吃早餐的她停下動作。「我昨晚有出去?」
她不記得了。
不記得昨夜為什麼出門,也不記得那段時間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
詭異嗎?這種案例不是沒見過,她甚至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妳的手……」示意她看向雙手,原本纖長細嫩的十指,如今傷痕纍纍。
他找出藥箱替她上藥,並耐心將斷裂的指甲一一修齊。
「半夜不睡,冒著大雨種花啊?真好的興致。」他挑出指縫間殘留的泥土痕跡,斷裂的指甲連帶傷了手,她卻眉都沒皺。
「我不知道……我忘了。」她真的去種花嗎?身上常出現這種傷,卻又想不起從何而來,久了便不再去探究。
這場雨,連下了一個星期。
白天,她看似如常,眼神,表情卻掩不住些許恍惚,他日夜守在她身邊,不敢稍離寸步。
又一個暗沈無月的深夜,懷抱一片空虛,他似有所感地驚醒,急忙跳下床尋找。
不在,她又出去了!
她會去哪裡?他蹙眉凝思。
推開落地窗,外頭正下著滂沱大雨,暗沈的長空劃過一道閃光,然後是玻璃也為之震動的雷聲。這樣的天氣,像極了──
他渾身一震,瞬間明白了什麼,抓了把傘便往門外沖。
如今的她,完全是無意識狀態,會發生什麼事,連她自己都無法預料!
他很清楚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一直都清楚,如果不是為了救她,他這輩子不會與她有所交集,更不會在她生命中扮演這樣的角色──舉足輕重,卻只能是過客的角色。
一路開車到達,放眼望去,四周悄寂,地處偏遠,荒涼得──有些詭異。
這是一處墓園。
他知道她一定在這裡,在那個男人的墳前。
他撐傘,踩著水窪、泥濘,來到一座新墳──算新墳嗎?最多不超過一年,還不到雜草叢生的地步,算不上舊;植入的人工草皮抽長新芽,也算不上新了。
最難定義的,應該是長眠在裡頭的男人吧。碑上刻字清楚說明卒於二十九歲,令人欷歔感歎的英年早逝。
歎息,移開視線,繞到另一頭,遮掩住視角的那個角落,熟悉的身影依墳蜷坐,指掌撫過墳土,滑落頰畔的,不知是雨是淚。
他走上前,將傘移到她上頭的天空,可惜天公不作美,那樣的雷雨交加,就算他置身雨中,僅憑他一己之力,仍給不了她一片晴空──無論是今晚的天氣,還是她生了病的心。
「為什麼……騙我……」她口中喃喃自語,重複著同一句話,淚水泛流,雙手無意識地施力,一次比一次更重,動作一次比一次更激烈。「為什麼……騙我……為什麼……」
她在……扒墳?!
難怪,她雙手傷痕纍纍,舊傷未癒,又添新傷。
「你告訴我、告訴我……為……什……麼……」喃喃說著、挖著,堅持要找到那個欺騙她的男人,問個清楚。
「別這樣,向晚,他已經死了。」楊品璿沉沉吸了口氣,蹲身想阻止她,卻讓她掙開,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話語。
「為什麼、為什麼……」聲聲哀喚,一聲比一聲更淒涼,一聲比一聲更悲切。
現在,再說什麼她也聽不見了。
他雙手,緊緊圈抱住她,傘落在腳下,猛烈的雨勢打濕了兩人,她瘋狂地掙扎、哭喊,抓傷了他,他未曾放手。
所有人,只看到她的冷漠,誰看見,她受困無助、哀傷泣鳴的心?
她不是無動於衷,事實上,她所承受的,超出任何人所能想像的,還要多更多,但是她壓抑再壓抑,直到無法承受後,被逼著以這種方式來宣洩悲慟……
力氣罄盡,她軟倒下身子,在他懷中昏厥。
第七章
第三話 熟悉的陌生人
他說 他為她而來
他說 一束桔梗 永恆不變的愛
他說 陪她一段 窮此今生 永不相見
他呵 只能是 只能是
熟悉的 陌生人。
「好。」
「什麼?」清眸浮起一絲疑惑。他盯著她看了半天,冒出這個字實在讓她摸不著頭緒。
「我說好。」停了下,他加以補充。「妳上次問,還可不可以當朋友,我同意。」
「啊?」他會主動來找她,已經很令她驚訝了。他先前的態度,擺明是要老死不相往來的,是什麼讓他改變主意?
「妳不要嗎?」
是錯覺嗎?為什麼她會覺得他的神態有一絲緊張?
「不是,不是的!」衝口而出後,隱痛糾結的心同時得到釋放,她釋出笑意,順從心意答道:「好,我們當朋友。」
「聽說她是你前女友?復合啦?」剛要走入學生會辦公室,裡頭傳來的對話止住她的步伐。
「又是哪個碎嘴的?」
「阿博啦!老實說,我也覺得她和你不配,她個性太陰沈。」
「那叫文靜,叫氣質!你們這群大老粗怎麼會懂?」喝口水,補充:「還有,我們現在只是朋友,別在她面前說三道四,她會尷尬。」
「這麼護她?還說沒復合!」
「轉告阿博,再讓我聽到他批評我家晚晚,期中、期末休想我再罩他,課本、筆記撕了送資源回收,管他要被書商削多少油水,最好給教授凌虐到死!」
「這麼狠?那會長我呢?」
斜瞥一眼。「比照辦理,我馬上退出學生會,讓你去操勞到死!」
「喂,兩、三年的交情耶,比不上紅顏小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