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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纖指微微一顫,揪握住絲質窗簾。「我說過只要讓我看得見你,別再、再像那一個月人間蒸發,徹底消失在我生命中,讓我找不到、心慌害怕……這樣……這樣就可以了……」

  他低低歎息,抬眸,流洩深沈無奈。「其實妳什麼都知道的,包括楊品璿的病、他消失的原因,但是妳選擇了自欺,只要能留住他的一切,儘管只是一記笑容、一個溫柔的眼神、屬於他的軀體,只要還能看見他凝視著妳的微笑便夠。」

  「不要……不要再說了……」她微慌,聲音虛軟,竟無力阻止他。她不要、不要聽他用如此淡漠、事不關己的口吻說話……

  「所以,我不能吻妳、不能抱妳,因為我不是──」

  「我叫你不要說了!」一記巴掌衝動揮去,截住話尾。

  眼對著眼,無言,空氣凝窒,吐息聲清晰可聞。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僵著手,微慌。

  他只是望著她,沒有動作,好半晌才又開口:「他很想告訴妳,謝謝妳一直那麼堅定地愛他,在妳有更好的選擇時。就算妳不想聽,我也有義務讓妳明白,楊品璿很愛妳,不曾背棄,一直到死,他心心唸唸,牽掛的人,是妳,如果有下輩子,他還想選擇和妳再愛一回。」

  不知何時,她已淚流滿面。

  他抽來幾張面紙遞去。「對不起,我不愛妳,所以無法安慰。」

  「住口、住口!你憑什麼!憑什麼用這張臉、用他的聲音說不愛我……是誰給你的權利……」她又揮出一掌,再一掌,他沒閃躲,她洩氣地彎身痛哭。「為什麼要說……我已經什麼都不在意了……不在意……他早已死去……不在意你不是他……只要……只要還能再看著這張臉……寄托漫無邊際的想念……就夠了……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那麼殘忍……」

  「對不起,這對妳不公平,但請相信,我也不好過。這裡,保留了所有關於他的習性,他的記憶、他的一切,主要是怕我虧待了妳。擁有雙重記憶與人格特質,剛開始的我幾乎要意識錯亂,妳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去取得平衡點嗎?他放心不下妳,怕他走得太突然,妳一輩子都不能釋懷。能為妳、為他做的,我已盡力,這一年當中,妳該有心理準備,早晚要面對這一天。

  「我的時間不多了,請容許我的自私,在最後的日子裡,我想完完整整屬於我愛的那個女人,我是為她而來,為她熬這些苦、這些磨難,這點小小的要求,應該不為過。」

  「你……要走了?」她仰起淚眼,心慌地問。

  「嗯。」

  「為什麼?我以為……以為還可以更久的……」就算永不相見也好,起碼她知道,屬於楊品璿的某一部分,仍在世上安好存在著,會笑、會動、會說話……

  將杯中熱飲一飲而盡,輕放桌面。說不出哪裡怪異,總覺他動作有些許僵硬……

  「你……」

  他苦澀地揚唇。「我想做什麼,不代表這副身軀能受我支配,一年,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如果沒有他、如果沒有他……那麼品璿,就真的是徹徹底底由世上消失了……

  意識到這一點,她心臟重擊,痛得臉色發白。

  「他一年前就死了,妳早該明白。」卻至今仍看不開,傻,好傻的女人。

  「妳自己保重,我該走了。」他還得回到他的女人身邊,另一個同樣癡傻的女人。

  她驚跳起來。「你、你去哪裡……我送你一程……」

  「不了。妳自己,好好過日子,不一定得忘記他,只要當成人生中值得紀念的一段,放在心底回憶就好,另外找個值得愛的男人,妳的人生還很長,還有無限幸福的可能。」

  「你也會,這麼告訴她嗎?」

  「會。我和他,都會這麼告訴我們所愛的那個女人,希望她們在沒有我們的人生裡,依然能夠堅強地微笑著,開創屬於她們的幸福。」

  「嗯,我會。」她逼回淚,強逸出笑。「如果看見他,請替我告訴他,不要擔心我,我會很好、很好,如果、如果真的有來生,那麼,我也還要再選擇他一次。」

  「好。」他轉身,沒再回頭。

  而她,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放任自己最後一次,痛哭失聲。

  *** *** ***

  回到家,一室靜悄悄。

  他來到臥房,她不甚安穩地蜷睡在床上。

  一到了冬天,這名女子總是貪眠,喜歡將棉被厚厚一層地裹著,只露出兩顆又圓又亮的眼睛,毛毛蟲似的。

  她貪懶,老是要他抱,汲取體膚相偎的溫暖與依戀。

  他也總是寵著她、縱容她,有時大腳丫纏著小腳丫,在床上餵她,共同解決一碗熱粥。

  她體膚偏涼,他會將凍寒的小手抓進他胸口,煨暖。

  無聲走近,掀開被子一角,鑽入。她微微驚動,抬眼見是他,又放鬆下來。

  「你回來了──」身體本能地偎靠而去,他伸臂,自然而然地收攏,掌心溫柔地輕撫髮絲,一下,又一下。

  她滿足地喟歎,眼皮緩緩垂下。「我以為,你回到她身邊,不再來了……」

  夢囈般的輕喃,他聽見了,輕歎。「妳在乎我回不回來嗎?」

  「在乎。」

  「那麼,接下來這段時間,都給妳,完完整整屬於妳。但是妳得答應我,等到我想走的那一天,不要試圖找我,也不必刻意想念,就讓一切自然而然地淡掉,好好地把日子過下去,可以嗎?」

  「可以……問個問題嗎?」

  「妳問。」

  「心裡,愛著兩個女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苦,難以言喻的苦。心只有一顆,若要切割均分,勢必得痛徹心肺,怎麼愛都不完整。」

  所以,他選擇了以死解脫?

  她沈默不語。

  「向晚,妳好久沒告訴我,妳又作什麼夢了。」

  「忘了,也不想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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