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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只是——連他都忘了,怎會?

  那她的生命中,還能剩下什麼呢?必然極端空洞吧?

  這一刻,忽然懂了睽違年餘,為何她的神情蒼白又空茫了。

  店員有些同情地凝視她。「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清楚你們為什麼會分開,但我想,韓先生一定不希望你忘了他,因為那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段記錄,無論過程是苦是甜、結論是好是壞。你曾經告訴我,你們認識了十年。我常在想,十年來全心全意付出的愛情,會是什麼模樣呢?不論什麼模樣、至少我明白,抹去了那段記憶,不也等於抹去你那十年的人生嗎?人生沒有多少十年的,何況是真心真意去走的十年。」

  「我,也想找回來,你可以幫我嗎?」她也想知道,那夜夜糾纏的夢境、耳邊魔魅般迴繞的低語,究竟想告訴她什麼?也許答案很簡單,只是不甘被她遺忘。

  那麼,如果她找回了那些屬於他們的記憶,他是不是就會放過她,不再苦苦糾纏?她真的不想再嘗夜夜驚惶,醒來後卻又一片空白,什麼也抓不住的感覺了。

  「你是個很沈默寡言的人,不太擅長向人傾訴心事,所以我知道的也有限,我只知道,你有一雙很巧的手,可以為心愛的男人做任何事,佈置一個溫暖的小窩。我們很少交談,所以有一天你突然問我毛衣要怎麼打時,我真的嚇了一大跳。」

  「毛衣?」是的,她知道自己會打毛衣,上上個月被楊品璿拼湊出來的成效之一。

  「你告訴我,『他』感冒了。那是你第一次對我提起你們的事,聲音輕輕淡淡的,但是聽得出你很擔心、很心疼,那是無庸置疑的濃烈情感。他請假,發燒咳嗽、在家昏昏欲睡兩天下,他不愛冬天,因為討厭把自己包裹成笨重的北極熊,但如果是你織的,他就一定會穿——這是那次對話,我得到的收穫。我介紹你一家手工藝材料行,裡頭應有盡有,你還多裁了幾個碎花抱枕放在客廳、書房,讓他在看文件時墊在腰背上,減輕筋骨酸痛。還有一次,你問我哪裡有食品材料行,也是因為那陣子他工作壓力太大,食慾不佳,所以你就做些餅乾、小蛋糕讓他當點心吃。你為他做了那麼多事情,怎麼可能捨得把這些珍貴的記憶都忘掉呢?」

  原來……她是這樣的一個人。

  外表矜持冷淡,內心卻有著令人驚異的豐沛情感,源源不絕地給那個心愛的男人,多到幾乎懷疑一輩子都不會有罄盡的一天……

  「食品材料行在哪裡?」未經思索,話便飄出唇畔。她想探究,那讓她對檸檬派駕輕就熟的男人。

  「順著紅磚道直走到底,紅綠燈左轉,大約十公尺就到了,不遠。」

  她輕點了下頭充當謝意,推開明亮的玻璃門離去。

  身後,店員搖頭歎息。

  少了那個在店門外守候的沈靜身影,她的背影看來好孤單啊!

  這就是十年愛情的樣貌嗎?隱隱約約,她似乎有些心酸地懂了。

  *** *** ***

  這條路,她以前真的常走嗎?

  一路行來,站在食品材料行門口,她無聲自問。

  沒有任何的記憶,也無一絲熟悉感,對於各式各樣製作器具,她甚至不能肯定正確的用法。

  「啊,季小姐,你來啦!」年約四十的老闆娘迎上前來。

  又一個熟悉她以及她的愛情的人嗎?

  「你,又能提供我什麼呢?」她近似自言地問。

  「什麼?」

  「關於我的愛情,我的男人?」

  老闆娘笑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原來,在這裡她什麼都沒留下。季向晚點頭,沒多解釋便要轉身離去。

  「啊,對了,你失眠的症狀好些了沒有?你的氣色看起來比上次看到你時更蒼白呢!」

  一愣,她收住步伐,回身瞪視。「你知道?」

  「你上次說的啊!」

  「什麼時候?」她什麼時候告訴老闆娘失眠的事?她完全沒印象!

  「大概——八、九個月前吧!我還記得,最後一次來的時候,你買了啤酒花回去,說是要治失眠的,那時你的臉色很糟,眼睛都是浮腫的。」

  啤酒花,又名蛇麻翠,雌雄異株的植物,一般擷取葉子和花沖泡,含有鎮靜、安眠、麻醉的效用,故,應注意不可過量或長期飲用。

  腦中沒來由地跳出這段文字,她嚇了一跳。

  「如果真的沒辦法,就去看醫生吧,季小姐,啤酒花茶喝多了不太好……」

  接下來老闆娘又說了什麼,她已經聽不見了。恍惚地走出店門,思緒仍無法平復。

  她為什麼會買這種東西?真是為了治療失眠嗎?

  八、九個月——那正好是她搬到現今住處的時間,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日子過得恍惚,記憶模糊,終致遺忘。

  究竟那段時間,她與韓姓男子發生了什麼事?導致他們最後分開,而她斬斷與他相關的一切,包括記憶?

  心不在焉地與路人擦撞了下,對方提著的購物袋掉了一地,她彎身無意識地幫忙撿拾,那人不經意瞥她一眼,脫口喊:「季向晚!」

  她手一頓,抬眼。「你也認識我?」

  今天是怎麼回事?處處碰到熟人。

  「哼!」女子不說話,面色不善地搶回日用品塞回袋中,起身便要走人。

  「等等。」她隨後追去,擋住前路。

  「走開!我不跟冷血的女人講話!」

  「冷血?指我嗎?」

  「除了你還有誰!」女子恨恨地道。

  她不解。「你對我有敵意,為什麼?」

  「你少裝蒜了,季向晚!別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韓子霽早就不愛你了,他愛的人是我姊姊,他都已經下定決心要找你談清楚了,只是還來不及就出事了——」

  「韓子霽……」韓子霽、韓子霽……韓?

  陌生的名字繞在舌尖,萬分之一秒觸動心房,太快了,快得來不及捕捉,又歸於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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