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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奇怪的女孩,他不懂她。

  瞧見他臉上的困惑,她淡淡補上一句:「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應該很想快點回家休息。」

  沒去探討他瞬間浮現的錯愕是何涵義,輕道了聲再見,越過他率先下樓。

  *** *** ***

  「忘了嗎?」聲音飄飄緲緲。「我們之間的一切,甜蜜的、苦澀的、等待的、悲傷的,全都忘了,就這樣—筆勾消?」

  夠了、夠了!能不能不要再糾纏她?她真的受夠了!「你到底是誰?把話說清楚,如果我欠了你什麼,也得讓我知道啊!」

  「不,你得自己想起來。」

  「你……」她虛弱,痛苦。「拜託你,告訴我,不要再這樣折磨我了……」

  「折磨嗎?」黑暗中,看不見身形的朦朧身影漸漸淡去。「最狠的折磨,其實是無心,也無形的。」

  意識再度回籠,發現她是在自己房中。

  偏轉過頭,映入眼簾的俊容,一瞬間感到熟悉卻又陌生。

  「醒了嗎?有沒有好一點?」楊品璿倒了杯溫水放到她手中,順著她坐起身的動作,張開腿上床由身後將她摟住,牢牢將她困鎖在雙臂以及躬起的長腿之中。

  暖呼呼的氣息煨暖她泛涼的體膚,吐納之間儘是他的氣息。

  伸來的大掌,疊上她握住水杯的手,輕輕搓揉。「你當時全身冷得像冰塊,沒有一丁點溫度,好像——」

  「死人,是嗎?」涼寂語調接續。

  楊品璿扳過她的臉,迎面便狠狠吻住,不若以往徐徐調情的步調,粗魯狂熱地摩擦、糾纏,直到涼唇也有了溫度,這才放過她。

  「只是要說像剛由北極回來。我可沒興趣和死人做愛。」

  他在生氣嗎?季向晚微訝地抬眸。

  他的口氣、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透過彼此相貼的肌膚,卻能感受到脈搏的律動、血液裡淺淺的激盪。

  「楊品璿——」

  他是心理諮詢師,任何毫微的變化都能敏感察覺。讀出那抹空茫無助,這段時日略略釋放出的情緒又淡到幾乎抓不住,他微驚,捧住她的臉。「向晚,你看著我,深呼吸,看著我的眼睛,不要急,不要怕,慢慢把心情穩定下來——」

  她照做,然後,眼底添了抹迷惘。

  「可以了嗎?現在,慢慢地告訴我,你今天遇到什麼了?」

  「我——楊品璿,如果我是殺人兇手,怎麼辦?」

  殺人兇手?「怎麼說?」

  「今天,我遇到幾個人,從她們口中,我知道我以前有過交往十年的男朋友,是深刻到捨生忘死的那一種。」

  「嗯哼?」

  「他出軌、背棄我,我買了啤酒花,然後他出了車禍……楊品璿,你會怎麼想?」

  他皺眉,表情嚴肅得嚇人。「所以呢?你在懷疑什麼?」

  「我無法不這麼想,楊品璿,我的失憶不是任何意外造成的,它是一點一滴,自有意識地由記憶裡摒除,也許是再也承載不了日益加深的罪惡感,也許是他死不瞑目的糾纏,我夜夜由惡夢中驚醒,不敢去回想那一切,所以才會潛意識裡封鎖住與他相關的記憶……」

  「這只是你片面的猜測,你現在沒有這段記憶,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

  「不然呢?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釋了。不時浮現耳邊的聲音、每夜混亂的夢境……就算我忘掉一切,他還是不肯放過我,這是他的報復,他不要我忘掉,他要我不好過……」

  「就算如此,那又怎樣?」他冷靜拋出一句。

  「什麼?」

  楊品璿沒有任何表情。「他背棄了你,不是嗎?嚴格來說,一手導致這段悲劇的人是他,背棄十年來無悔追隨的女人,他——死有餘辜,有什麼資格怨?放過你自己,向晚,不要再被愧疚感打壓。」

  可以嗎?她可以這樣嗎?「好痛苦,楊品璿,我可不可以不要找回那段過去了?」不過是片段,就已教她難受得招架不住,難怪她當初會選擇深埋一切,如今再度挖掘出來,她沒把握自己是否已經可以承受。

  「隨便你。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我沒理由替你堅持什麼,我會取消後天的預約,然後,我想你也不再需要我了,你可以這樣過一輩子,沒人會有意見。」回答得幾近冷酷,彷彿稍早的溫柔並下存在,她要怎麼過她的人生與他無關。

  能嗎?她可以一片空白地過完她的人生,無感得像個活死人?

  「不,我不想!」纖指無意識地揪握住他胸前襯衫,指節泛白,有如呼吸困難的落水者,痛苦慌吟:「救我,求你,救救我——」

  他緩和神色,連人帶被地將她摟進懷裡。「我會,只要你堅持,我會奉陪到最後一刻。」

  「不會……再離開我嗎?」連十年愛情的男友,都能轉眼背棄,她不懂他哪來的自信,說要陪她到最後一刻,他們甚至沒有愛情。

  「嗯。」視線透過她,落在虛無的空間裡,飄忽得難以捕捉。「除非我無法自主。」

  「楊品璿……」他這一刻的表情太虛幻,那難以觸探的感覺令她微慌,扣緊了指節,牢牢攀附。

  「怎麼?」他感受到了。

  她在不安,異常地不安。

  「我——愛你好不好?是不是有愛,你就不會棄我於不顧?」她的人生現在是一片空白,只剩他,也只有他了,若他再離去,她不曉得還有誰能幫她。失去那雙唯一拉住她的手,她怕,會在無盡黑暗中永遠滅頂。

  所以,她才會想用愛情留住他?

  「愛情並不能保障男人的不離不棄,這你不是見識過了?一次就把你傷得不成人樣,為什麼還會傻得想用愛情留住我?」

  這是什麼意思?「允許我愛?還是不允許?」

  多傻?愛情是無法由著人心支配的。允她去愛,她未必能愛;不允,也未必能阻止,允與不允,豈由人願?

  他無聲歎息,似有心若無意地低喃:「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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