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淺色繡花裙衫,她靜立在後園的池塘邊,望著水裡一尾尾游魚。而小色就偎在她裙邊,懶洋洋的曬太陽。
唐秋凌踏入園中,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個景象。
「無邪?」輕喚一聲,她唯恐嚇到殷無邪,連腳步都放輕許多。
奇怪,自從無邪脫險回莊後,她就感覺無邪變了許多,變得文靜、心事重重,而且脆弱,好像是個輕煙做的人兒,一驚便會散去。
「嗯,是嬸嬸啊。」殷無邪應聲轉過頭來,對著她笑了一笑。
只是連那笑容,也帶了說不出的憂愁,與從前的甜美燦爛絕不能比。
「無邪,妳怎麼站在這裡吹風呢?等下隨心回來又要著急了,快回屋坐著吧。」唐秋凌怕她著涼,伸手便要挽她回房。
「不,我不冷,嬸嬸。」殷無邪手臂一縮,下意識的避了開去。
唐秋凌微微一怔,放柔了語音又道:「無邪,妳在屋裡休息,江叔叔已經幾天未看到妳,想念得緊。等下跟嬸嬸到前廳去用飯,可好?」
若在從前,唐秋凌絕不會這樣客氣、小心的跟她說話,可今日,卻是不同了。
她只覺得她的身前似是立了道牆,再不能讓人隨意親近。
為什麼會這樣?
纖瘦下來的無邪,居然會讓她感到陌生?
「嬸嬸,我……」殷無邪低下頭,略顯遲疑。
借口休養,她刻意的迴避開與江方毅打照面,可是今晚,似乎避不開。
唐秋凌不容她再拒絕,笑著打斷道:「就這麼說好了,等下便要開飯,妳回屋多穿件衣衫過來吧!」
「是,嬸嬸。」殷無邪輕輕點了點頭,終是決定面對。
要來的,終歸會來,她難道能躲一輩子嗎?
第十章
夕陽落下,飛鴻莊的前廳裡燃起熠亮燈燭。
一張大圓桌上擺滿精緻菜餚,桌邊坐了江方毅夫婦、江隨心、殷無邪以及地位升高許多的小色。怎麼看,都是和樂融融的一家人。
莊裡的丫鬟輕盈來去,為諸人添飯布菜,香味逸散開來,直讓人食指大動。
「無邪,怎麼臉色還是這樣不好?快多吃些。」瞧著殷無邪纖瘦白哲的小臉,江方毅雙眉皺起,頻頻催她多吃。
「是,江叔叔。」殷無邪細聲細氣的答應,雙眼卻只看著面前飯碗,頭都不抬,那撥米飯的筷子更是有一下沒一下,緩慢無比。
「怎麼了,無邪,吃不下嗎?」江隨心坐在她左邊,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見狀不由緊張起來,伸手往她額頭上摸去。
「沒,江哥哥我沒事……」感覺到他掌心溫熱,她手中筷子一顫,頭垂得更低。
「無邪,這松鼠魚是妳最喜歡的菜,吃一點好不好?」唐秋凌坐在她右側,夾起一筷子金黃魚肉往她碗裡送去。
「是,嬸嬸。」聞到熟悉又香甜的味道,殷無邪終於抬起頭,向她笑了一笑。
松鼠魚是她從小到大最愛吃的一道菜,為了讓她吃得歡喜,江方毅和唐秋凌甚至不怕麻煩,不惜重金,從離莊百里的城鎮請來最好的廚子。
「好,這才乖嘛!」看著她把魚肉吃下去,唐秋凌才綻開笑臉,馬上又夾起一筷梅乾菜燒肉,柔聲道:「那,無邪再把這個吃了好不好?」
她笑容溫和、手勢輕巧,竟是如同九年多前,對著幼小的殷無邪哄勸一般。
殷無邪只覺心底一酸,喉間不由有些澀意,點點頭道:「好的,嬸嬸。」
如果……如果她沒長大,永遠都是當年的殷無邪,該多好?
如果她從未遇上申屠雲,從未看到爹爹背後那道掌印,該多好?
那麼,她就可以什麼都不去想、不去做……
可是,不行呵!
她已經看到,也知道了!
時光不會倒流,人心,更不會靜止。
「咦?」只吃了兩口菜,對座的江方毅忽然面色一凝,驚異的瞧著眼前滿桌菜餚,再抬眼向妻子看去。
「相公……」唐秋凌見狀張了張唇,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這菜中有毒!」不似兩人的內斂鎮定,江隨心已經大聲叫了出來,隨即一臉急切的轉頭望向身邊的殷無邪,「無邪妳沒事吧?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惶急間想要抬手去拉她,卻沒想到全身虛軟,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殷無邪坐在那裡,面色寧靜一如先前,她瞧著他,輕輕道:「江哥哥放心,我沒事。」
只是,她臉上寧靜,心底卻是波濤洶湧。
為什麼江哥哥自己都中了毒站不起來,還急著來關心她?
為什麼……江嬸嬸明明知道這毒是她下的,也不來罵她一句?
是的,她在飯菜裡下了毒!
下的是唐秋凌親手教她調製的酥神散!
無色無味的酥神散其實並非毒藥,而是種不易讓人察覺的迷藥,服食者內力被制,使不出分毫氣力,是唐門用來對付武林高手的迷藥。
「為什麼?」唐秋凌心底明白是她所為,卻不懂她動機,靜靜的瞧向殷無邪,她柔聲問:「無邪,告訴嬸嬸好不好?為什麼要這樣做?」
「對不起,嬸嬸,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而已。」她口中回答著唐秋凌的問題,雙眼卻向江方毅看去。
唐秋凌見狀微皺雙眉,不再開口。
有什麼是需要將他們制住後再問的?當然不會是什麼好事了。
「無邪!這毒……這毒是妳下的?!」江隨心震驚的看著她,眼底滿是不信。
「是,江哥哥,是我下的毒。」她咬咬唇,輕聲道:「江哥哥,等我問清楚了就會幫你解毒,到時要罵要打、要殺要剮,我都無怨言。」
江隨心怔怔望著她臉上的哀傷,慢慢平靜下來,忽然一笑,低聲道:「好,妳問吧。不過不論如何,我都不會打罵妳,更不會殺妳的。」
燭光下,他神情坦蕩又帶著滿滿寵溺,一副絕對相信她的樣子。
她心底忍不住又是一痛,眼中淚光盈盈,連忙強迫自己轉向江方毅,啞聲道:「江叔叔,你回答無邪一個問題好不好?」
江方毅定定看著她,彷彿早已知道她要問什麼,平靜道:「好,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