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柔地偎進姚衣衣的懷裡。
「大姊,我什麼都沒想,真的。」她流利的說著謊。
她早已習慣隱藏自己的真實心情,因為她不願意再去傷害比她更受傷,好似背負著原罪的姊姊。
心口不一又如何?比起姊姊的為難笑容,她可以毫不在乎的虛偽,甚至變得更虛偽都可以。
姚衣衣輕撫著妹妹的細發,眸光溫柔,和她平素的狂妄、霸氣,有著霄壤之別。
「沒想就好,逍遙太逍遙,誰嫁他誰不幸;季清澄是個悶鬼,好在四個未婚夫裡還有一個水寒,他離京城最近,咱們明兒個歇一歇,然後就直奔回長安,妳說好不好?」
姚爾爾乖巧的點頭,她現下不想反駁姚衣衣。
「好的,大姊。」
「聽說水寒雖然木訥,卻是個殷實的好人呢,妳說,他會不會喜歡上妳呢?一定會的,而且北方的漠子絕對會保護心上人的!」
聽姚衣衣隨口胡扯,沒聽出她打趣語氣下的絕對認真,姚爾爾內心更加堅定自己決烈的想法,但她還是順從地點頭。
「大姊,咱們睡覺吧,我有一點累了。」
姚衣衣頷首,將妹妹擁在懷裡,拉上被子密實的蓋著她。
靜待姊姊的呼吸聲漸漸拉長,姚爾爾這才睜開眸子。
人非木石,豈能無情。
華自芳對她的好是毋需多言,在察覺他的用心有多深,眼裡只有她一個之後,她又怎能不為他心動?
偏偏心只要一動,便會淌血。
如果,能夠化成一攤水,不知該有多好。
她不求被他撈起,只求能成為一滴流經他家花田,再被某株花兒吸收後,讓他親手摘下,最後有幸煉成一滴花露的水。
輕盈飄香,能讓他真心微笑的露水,而不是無法回應他的厚愛,這個病弱無用的自己。
因為幻想而幸福,可是虛幻的幸福本體是直達骨髓的痛苦,她笑著,想著,無法忍受地扭曲了面容,淚水無聲的溢出眼眶,沿著頰邊滑落。
剛體悟到華自芳溫柔背後的真心,確認他要同去長安的目的,但她已無福消受他的深情憐愛。
她不是放棄,只是屈服於現實,接受除了不可能之外仍只有不可能,這道理她沒有資格不懂。
她能認命,能不妄圖……卻無法不動心。
第五章
其實他不如她想像中的溫柔。
隨著畫舟繫妥後的柔緩波濤蕩漾,忙了一夜的華自芳雖然累,但神思卻浮浮搖搖不能沉澱,更遑論入睡,突地,這個念頭躍入腦中。
華自芳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比起感激,他更想要她的情,他不要她的感激,嚴格來說,他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自己。
若說給露是因,那他還保留的另一份回憶,才是真正的緣起。
他不想說,單純因為他知道她不記得了,所以有一種小小的自私,想一個人擁有那份情懷,誰也不能碰觸。
回想起她傍晚的柔媚,湧起擁她入懷衝動的華自芳,只能將這股操弄他心情的力量,歸結到「宿命」二字。
若說他第一次上京,和她結下了娃娃親,那麼他第二次上京,就是為了解除這門親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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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的秋天,華自芳十五歲,和現在的姚爾爾一樣年紀。
四面都是高聳屋牆,極為偏僻沒有人跡,英俊的少年在賭氣亂走了一陣子之後,他炯亮的有神大眼左看看、右看看,非常難堪的驚覺──
他迷路了。
華家位在揚州城郊,打小走動熟如自家後院的便是南方最繁華的城市,洛陽他也熟悉,可雖然構造相似,卻大上幾倍的長安,他剛才那蒙著頭走的少數片段印象,並不足以指引他方向。
原本就煩躁的心情更是上翻了不知多少倍,直達一種此時要被人輕輕一碰,他或許就會爆炸成一個大火球的錯覺。
真佩服自己,在這種麻煩的時刻還能胡思亂想。
漂亮的容顏上浮起一抹不屑的苦笑,雖然態度有些倨傲,卻仍不減他懾人的男人味。
華自芳氣悶,偏偏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走,他摸了摸腰際,打算等會兒要是能遇上人,就叫頂轎子回世伯住處時,這想法一閃過腦海,他便遇了第二個難堪──
他有摸到香包,但忘了帶錢包。
俗話說得好,人無錢寸步難行,華自芳此刻正在實踐這句俗話。
他握著香包氣得捶牆,沒想到會倒楣到這種程度。
香包散發出的誘人香氣,更煽動了他的怒火。
要不是為了這香味,他也不會逃來京城,而用來上京的借口便是為了毀婚,娘親要他深思熟慮再決定是否要退婚,讓他有一種被徹底看扁了的感覺。
要不是這個愚蠢的原因,讓他勃然大怒拂袖而出,他現在也不會迷路!
拉不下臉又低不了頭,華自芳進退兩難,唯一的驕傲只剩絕不屈服而已。
可是獨自一人,這份不屈顯得多餘,很蠢。
正在煩躁不堪,有抹白進入眼角,華自芳連忙轉頭,正打算問路,定睛一看後,他遭遇了第三個不幸。
那是一個梳著兒童髮式,低著頭的小女娃,她正扶著牆慢慢走著。
想到自己都十五,可以娶妻生子,還得去問一個小不隆咚的娃娃,真是有辱他的自尊。
他收回了瞬間欣喜而又失望的眸光。
正想繼續亂闖時,聽見了好誇張的一聲砰,他自然而然的回過頭,原本扶著牆走的小女娃,雙膝跪地,想起方纔的猛烈撞地聲,他的膝蓋也跟著隱隱作疼。
還以為會聽到嚎啕大哭,但是沒有。
小女娃連揉撫膝蓋都沒有,她只是伸手又扶上牆面,硬撐起自己的身子,力氣不足,又是猝然一跪!
「哇啊!」看著既沒哭又沒叫的小女娃,華自芳不能自己地倒抽口氣,不忍卒睹。
那小女娃再次舉起手扶上牆時,他已經忍不住幾個大步上前,將她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