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個頭。「你好不好?」
他們同年,但忽然間,他有了種可靠的成熟。
「還好。」這幾年她小叔很努力,沒有讓她餓著。即使她小叔不夠努力,肇事的人賠償的一點錢也夠他們生活,還有她父母那卑微的少得可憐的勞工保險。
「你現在——」
「明輝!」沒能夠把話說出來,像朵玫瑰的女孩跑了過來。
想說的話便頓住了。
「你朋友?」女孩有張嫩紅嬌美的容顏。她想的果然沒錯,她看女孩熟而親密地站在他身旁。
「她是陳秋夏。」
「陳秋夏?我就覺得她看起來有點眼熟!」女孩嬌媚的笑容下有種似穩似現、她似曾相識的柔弱甜美。
「她是王小妮。記得嗎?她小學畢業後就移民到國外,暑假才回來。我後來才知道她阿姨跟我媽是好朋友。王小妮回來就住在她阿姨那裡,有時我們跟她阿姨他們就一起晚餐,偶爾參加一些藝文活動。」徐明輝淡淡解釋。
王小妮?哦,是了,只要那樣輕輕一哭,就總是有很多人圍著安慰。她曾經很羨慕過的……
「陳秋夏。」王小妮十分友善,好像很開心看到老同學。「其實剛剛我就看到過你,在超市。」轉向徐明輝,帶著笑。「你不知道,明輝,陳秋夏很有趣。剛剛在超市,我看到她跟蔬菜在講話!覺得她有點眼熟,又不好太突然就跟她說話。原來是陳秋夏呀!真高興又見到你。除了明輝,我出國後就沒有再跟其他同學聯絡了,很高興又能遇到以前的好同學。」
同學是真,「好」倒未必吧。但看得出來,王小妮改變了一些,柔弱的潛質被嬌艷給掩蓋了,開朗了很多。她移民去的,或許是個有魔法的地方。
「我——」
才開口,不知誰的手機響起來。
「啊!對不起哦!」王小妮一臉抱歉拿起粉紅外殼的手機。走到一旁,喂了一聲,便愉快地流利地說起連串的英語。
陳秋夏莫名地心一糾。
「大概是她在這裡念國際學校的朋友。」她的臉色不曾驚動過。徐明輝也無所謂似輕描淡寫解釋。
彷彿又只剩他們兩個人了。
「你明天有時間嗎?」他背向所有的紛擾,整個人彷彿將她籠罩。
「我——」
「我在這裡等你。我有事跟你說,你一定要來。」彷彿預料到她會有的遲疑,不等她猶豫,他便作主訂下與她的約定。
一定。不能遲疑;不要她遲疑。要她一定要接下這約定。他在這裡等待。
長龍那邊中年夫婦輕輕在對徐明輝招手。徐明輝點個頭,然後轉回頭說:「記得,明天,一定要來。就這時候。」
「明輝,阿姨他們在叫我們了。」王小妮切斷手機,朝她阿姨揮個手,走過來。「不好意思,我們得走了。很高興又看到你,陳秋夏,我們再聯絡。」偕著徐明輝走回人龍中。
她好似總是這樣望著別人的背影……他們似乎改變主意,不看電影了,離開排隊的人龍。王小妮側過身來,對她招了招手。
「怎麼了?」小叔看到她了,跑過來。
「哪。」陳秋夏收回目光,把塑膠袋遞過去。「人家給你的。我也把錢收下了。」
「我不是說不必了,你還收她錢!」小叔瞪眼,伸手敲一下她的頭。
「她硬是要給,我也懶得再推。哪,吃這個吧。我也沒時間煮晚飯,剛好。」
小叔又敲了一下她的頭,抓了個壽司塞進嘴巴,狼吞虎嚥,鼓著塞滿食物的腮幫,含糊不清,說;「我肚子餓死了。」
沒等壽司全嚼透嚥下肚子裡去,又抓了一個塞進嘴巴裡。
「小叔,我們不要再賣黃牛票了吧。」走遠的身影還是那麼鮮明。
「咳!咳!」小叔不防給嗆到。又敲她一個響頭。「你頭殼突然壞掉了是不?」
「你別老敲我的頭。」陳秋夏把壽司全塞給小叔。「前兩年我還小還不清楚,但慢慢也知道,電影業這麼不景氣,全靠好萊塢的大片才能賣點票,可是那種大片又不常有,賣這個票根本賺不到什麼。」
「可情況好也是不錯的,像今晚,你看。」指指排長隊的人龍。「遇到這種大片,努力一下,夠吃一陣子,這幾年不就這樣過來了。再說,不賣票的話,你要你小叔我做什麼?難不成跟那個死,老太婆一樣賣水果?」小叔不以為然。
「我可以打工,而且爸媽還有留下一點錢——」
「那個錢不能動,是要給你唸書用的。」小叔揮手打斷她。「你別擔心那麼多了,你小叔我知道怎麼辦的。」挺挺胸膛,又敲了敲她額頭。「去,別再給你小叔我漏氣了!打什麼工!小叔是幹麼用的?我還養得起你啦!沒事少給我出那種餿主意。」
「可是……」
「還可是!好了,吃壽司了。」塞一個壽司進她嘴巴。
她慢條斯理把壽司拿出來,翻轉看了看。
「小叔……」有點不知怎麼開口。
小叔挑個眉,一副「又要說什麼教」的表情。
「我想補英語……」
「補英語?」小叔有點意外。想了想,抓抓頭說:「對哦,你都要聯考了。沒問題,你儘管去,明天小叔就去銀行領錢給你。」
「沒問題嗎?」對自己的要求,陳秋夏感到不安。
「安啦!」嘻皮笑臉作勢慣了,小叔作勢拾手一揮,手背就要朝她胸部拍去,驀然瞥到那隆起的胸部,趕緊硬生收了回去,反拍到自己的胸膛,不防又給嗆到。
「小叔!」
小叔舉個手,表示沒事。把壽司全塞給她。「這什麼鬼東西!今天生意好得很,我再衝一下,你回去炒個飯給我。」又擺擺手,生龍活虎地穿入人龍中。
陳秋夏看看手上的壽司,拿起一個塞進嘴巴裡。
嘴巴裡塞滿東西,幾乎要嗆到。她努力嚼著,努力把壽司嚥下去。
不後悔。不管做什麼,她不願意後悔。
第二章
星期五下午四點。
星期五過了中午,就差不多算是週末了,人心浮沉,做什麼都按捺不住,更別說好好坐在陰暗的教室裡聽課。課排在這時候,真是失敗;選這時候的課,更是失敗。陳秋夏就是倒楣的處在這雙重的「失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