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艷陽端詳著鏡子裡呆板的臉孔,那是一張受人稱讚喜愛的面容,她卻覺得面目可憎。
她垂下眼簾,輕喟一聲,替自己做心理建設。
既然沒有退路,就只能勇往直前,這跟之前的任務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必須多花一點時間罷了。
總之,她最後的目的是要從那個男人身上挖錢,至於其它附帶條件——他愛不愛她、迷不迷戀她,她不願多想。
然而,她心裡始終有個疑惑:要從對方那裡騙走多少錢才算「合格」?她的任務才算終了?
那一天,她忘了問清楚這次任務結束的確切時間或金額,只能任憑疑雲罩頂,心神難以平靜。
時間一分一秒逼近,八點一到,他就要來接她了……
她接受了他的邀約,充當他的女伴,出席他朋友的生日派對。
「沒什麼好怕的!」艷陽低語著,對自己信心喊話。
她用了好幾天的時間不斷自我告誡,無論如何都先將個人好惡擺一邊,好好的遵照指示達成目的,其餘的暫時不要多想。
「Sunny,你男朋友來了。」
艷陽的同事特地來到洗手間通知她。
「男朋友?」她擰起秀眉,心臟沒來由的鼓動了下。本想否認,但為了讓接下來的計畫更順利,終究還是忍住。「我知道了,謝謝你。」
她將補妝的化妝品收進提包中,對同事報以一笑,踏出洗手間時,上揚的唇隨即垮下,一如她下沉的心。
欺騙別人之前,要先欺騙的,是自己。
這是一種悲哀。
見到她,官尹和立即迎向她。「晚安。」
他凝視的深情眼神及溫柔的聲調,讓艷陽興起想逃的念頭。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就是莫名感受到他帶給她一股無形的壓力,彷彿一不小心就會陷落,再也無法抽身……
這可笑的直覺,令她心慌。
她氣他的出現,老是打亂她的步調,更氣自己竟那麼輕易受他影響,動不動就動怒,流露出最真實的情緒,犯了大忌!
「準備好了嗎?」官尹和噙著淺淺的笑,低切的問。
「嗯。」她反射性的回開臉,問躲他過於熾烈的目光。
他牽住她的柔荑,理所當然的親密舉動就像兩人是一對愛侶。
艷陽壓抑住反抗的念頭,配合的偎近他,神色甜蜜。
香馥的身軀緊貼著他的臂膀,官尹和黑眸微斂,心有所思。
從她慨然允諾他邀請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懷疑她轉變的動機。
他的思想是灰色的,但從不缺乏自信,不管是游刃有餘的工作能力或從未失意的感情,每次出手莫不手到擒來。
但他沒忘記這女人身份特殊,她是一個騙子、小偷。再確切點,她的行為根本和詐欺無異。
昨天之前,她明明還視他如鬼怪,避之唯恐不及,怎麼才相隔一夜,她就轉了性了?
粗劣的手法。官尹和在心中冷哼。
他不急著拆穿,反而興味盎然,無論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他都陪她玩一玩。
兩人魅力十足的笑容下各懷心機,算計著如何讓對方栽觔斗,享受成為贏家的快感。
一場攻防拉鋸戰已然展開,孰勝孰敗,唯天知曉。
第五章
位於北市郊區一幢高級花園洋房中的泳池畔,正進行一場簡單而溫馨的生日派對。
泳池畔有小型樂團演奏,以及BBQ和各式果汁酒飲供客人無限取用。
與會人數約莫二十人左右,賓客們的臉上都掛著開心的笑容,氣氛美好融洽。
雖然並非正式的盛大場合,但出席者半數以上皆是穿著光鮮亮麗的各界名人,可以見得,壽星必定大有來頭。
官尹和一出現,一名外型亮麗、身材姣好的美女立刻關心的迎了上來,湊上前親吻他的臉頰。
官尹和也熱情回應。「抱歉,我來晚了。」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美女嬌嗔道,軟儂的嗓音酥人筋骨。
他輕笑,語帶寵溺的說道:「怎麼可能?這麼重要的日子,無論如何都要騰出時間。」
美女笑靨如花,顯然很滿意他的回答。
看著他們熱絡的交談,高艷陽原本就緊繃的臉部線條更顯僵硬。被當透明人晾在一旁的滋味固然不好受,但她更氣惱自己的在乎。
她因為被指派了任務才不得不接近他,佯裝接受他的示好,等獲得他完全的信任,狠狠敲他一筆錢交差後,他們之間再無關聯。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把這一切假象當作一回事,介意起他的冷落?她暗斥自己未免大入戲了點。
在她以為自己已經被遺忘而打算籍故開溜之際,官尹和突然攬住她的纖腰,向相談甚歡的美女介紹。「Peggy,這位是高艷陽小姐,你可以稱呼她Sunny。」
高艷陽總是得費盡氣力說服自己,必須忍耐與他肢體接觸,若她無法克服這一點,往後任務將會進行得很辛苦。
他的介紹詞很中規中矩,聽起來有種陌生的疏離感。
一股詭異的悶脹感自艷陽的心口流過,她正要試著釐清那莫名的感受究竟代表什麼意思時,就被Peggy突兀的舉止打斷。
「你女朋友嗎?」Peggy音調提高了幾度。
官尹和笑而不答,未明朗的答案反而更讓人好奇。
「好漂亮啊!」Peggy拉起艷陽的手,大方稱讚,由於她長期居住國外,作風相當洋化,即使是初識的人也能很快打成一片。
高艷陽被她的熱情嚇了一跳,下一秒便反射性的掙開對方的觸碰。
她獨來獨往慣了,從不習慣也不喜歡和人太親近,過於友善親切的態度會讓她想逃。
在這世上,除了她已經過世的母親,沒有人是真心愛她、關心她的。
她不會再隨意接受任何人的虛情假意,因為到最後,她終究要付出代價。所以她從未結交朋友,也與愛情絕緣。
一個人也可以過活,什麼情啊愛呀,全是騙人的可笑謊言。
她繼續活著,是因為恨透了這世界。她繼續行竊,做著違法的工作且能逍遙法外,是她對這充滿亂象的腐敗社會報復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