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沒事,我只是擔心良玉。」
顧正棠鬆了口氣,隨即不解。在他看來,那個冷面黑衣女很獨立、很能照顧自己,實在看不出她哪裡需要人擔心。
江木蘭淺淺一笑。「你不懂,我從高一就認識良玉,她一直都很敏感,也很固執……高二下學期,她唯一的弟弟在一場車禍中死了,我不知道詳細情形,只知道那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大,因為從那以後她便絕口不提她弟弟,而且就我知道,她有很多年沒跟她爸媽來往了……」
江木蘭躺進顧正棠懷中,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繼續道:「雖然我們是最親近的朋友,可是良玉總是保留了一部分的自己,有些事情她就是埋藏在心底不向任何人透露。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她在硬撐,撐著一個沒人看得見的包袱……我只希望,有個人能幫她卸下那個包袱,否則她永遠不會真正的快樂……」
顧正棠靜默不語,這種事,他實在無能為力,只能安靜地聆聽。
第八章
「Hola!項。」
項朝陽一聽見那聲西班牙文的「哈囉」就知道來電者是誰。
「Hola,山謬。」項朝陽在皮沙發上坐下,左腿架在腳凳上,把電話夾在脖子間,然後把熱敷墊壓在膝蓋上。即使已經過了兩年多,他這個開過刀的膝蓋仍會不時隱隱酸痛,需要熱敷。
他現在正在不久前買下的公寓中,公寓位於一棟高級大廈的頂樓,從大型的落地窗往外看,可將台北市夜景盡收眼底。
「最近過得怎樣?小姐追到手了嗎?」
「唉……」項朝陽郁卒地長歎。他這個前任經紀人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開口就戳他痛處。花了這麼多心血,他也只有很純情地擁抱過小玉一次而已,想更進一步卻苦無機會,教他怎能不哀怨?
「不會吧……都已經三個月了欸,依你過去的紀錄,三個月足夠把上三個超級美女,又把她們統統甩掉哩!」
「我幾時那樣做過?Mierda!你不要隨便抹黑我的名聲好嗎!」他可是很潔身自愛的,算算過去十年中,他只交往過兩個女友,雖然兩次都只維持幾個月就結束,可也都是和平分手。說起來,他的感情生活比修道的苦行僧還空白啊!
山謬嘿嘿笑。「要不要我傳授你幾招啊?」
「不必,照你過去苦追貝蓮七年的輝煌歷史,我看還是算了。」貝蓮是山謬的妻子,兩人現在已育有一子一女。
「誰說我苦追過她?明明就是她追我……」山謬哇啦啦地更正有損自己名聲的說法,企圖扭轉形象。項朝陽調整坐姿,又移了移膝上的熱敷墊,隨便他去講,反正同樣的故事已經聽過幾萬遍,他都會背了。
燦星似的眼眸移向窗外。今夜的天空,在厚厚雲層的掩蓋下,是種深暗的灰,項朝陽的眸光跟著沉下。
對於錢良玉,他已經不再有把握,她的屢屢抗拒,已經打擊到他原有的自信。
難道說,他真的回來得太遲?
十七歲時,他是個有滿腔夢想、抱負的孩子,一心只想成為職業足球員,所以得知自己將搬到西班牙時,第一反應是興奮的,然後才是對小玉的不捨。那時他是多麼單純又愚蠢啊,哪裡分辨得出什麼是愛?只知道他喜歡她、心疼她,勝過對其他任何人,想到要離開她就難過得緊,但是為了實現夢想,他最終還是走了。
剛到西班牙時,他一有空就給她寫信,她從沒回過,接著他漸漸忙碌起來,得兼顧學業和足球,信件變成明信片,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動筆。
距離和時間是無情的現實,他跟她,從此成為兩條平行線,各自在世界的兩端成長。
他從未遺忘過她,卻只是將她擱在年少時期的記憶盒子裡,當作懷舊時的美麗過去。
項朝陽不知道如果再讓他選一次,他是否還是會離開,也不知道如果沒那場車禍,自己是否會回來找她,但是在他的觀念裡,這種「如果」是毫無意義的。時間無法重來,這就是人生。
重要的是,他回來了,在第一眼見到她時,過去對她的那份憐惜、那份喜愛,盡數湧上心頭,甚至更強烈、更鮮明,彷彿他從未離開過,他甚至懷疑自己怎能遠走那麼多年而未被思念淹沒。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緣分,是她。
想來也真有點可笑,繞了這麼一大圈,他才弄明白,原來在他還是個不懂愛的懵懂少年時,他就已經愛上她。
只希望,他的領悟,沒有來得太遲。
「項!項!我說了那麼久,你有沒有在聽哪?」山謬的大嗓門幾乎刺痛他的耳膜。
「有啊,是貝蓮倒追你,不是你追她。」項朝陽敷衍道。
「誰還在跟你說那個!」山謬暴吼,快嘔血。「我說的是更要緊的事!馬拉格的經理打過電話給我,他們想知道你對總教練的位子有沒有興趣。」
來自西班牙南部同名城市的馬拉格隊,目前是乙組的球隊,任何一個能把他們推上甲組的教練,身價將水漲船高,項朝陽和山謬都知道這點。
「山謬,你已經不再替我工作了。」項朝陽溫和提醒老友。
「我當然知道,只不過我認為這是個非常好的機會,他們開出的價碼也夠高,你不用急著決定,答應我你會認真考慮考慮。」
他不會,但是他不會立刻爭辯,山謬是出自好意。
「好。」項朝陽應道。「我會再給你電話。」
「那還差不多。」山謬聽起來還算滿意。
「替我向貝蓮和孩子們問好。」
項朝陽收了線,把熱敷墊丟在茶几上,繼續對著窗外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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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師,小玉離開學校了嗎?」項朝陽一進入辦公室就詢問辦公桌在錢良玉隔壁的國文女老師,也不覺得自己用的匿稱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