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他更不能讓情況已是如此曖昧未明的時候,發生那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憾事。
珊娘直直地凝視著他,喉頭湧起了熾熱酸苦的萬千滋味。
他就這麼厭惡被她碰著嗎?
就算現在還不是夫妻,可他們都談到親事了,難道他一點都不會想要跟她親密些嗎?
她是個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但因為是他,所以她也會想要跟他耳鬢廝磨,甜甜蜜蜜的……可是他的反應卻直接又傷人,活像她要把他怎樣了似的。
珊娘鼻頭一酸,在昏暗的夜色中勉強忍住淚水,低下頭道:「好了,咱們先回店裡再說,而且店裡還有個垃圾要處理。」
「對,那個該死的死色胚!」實秋臉色登時變了,氣呼呼地挽起袖子,「待會兒我不揍到連他娘親都不認得他,我就不姓君!」
聽見他說的話,她想笑,可笑意還未躍上眼底便消失了。
「他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率眾來欺壓民女,當真以為這世上沒有王法了嗎?竟敢試圖傷害妳──」他兀自惱怒得氣急敗壞。
她低著頭,不說話。
當空無月,夜色更深……
*** *** ***
第二天一早,登徒子被人發現鼻青臉腫、衣衫不整地出現在鎮東的公用茅廁裡,渾身臭氣熏天又驚恐得胡言亂語。
三天後,珊娘親切地送走了那對去北方經商的夫妻,為了那晚上的騷動紛擾而向他們表達歉意,她特地包了十顆熱呼呼的鮮肉大包子送上,好讓他們路上充當點心用。
那對夫妻開開心心地抱著油紙裹著的鮮肉大包子,騎著騾子走了。
珊娘轉身走回野店,在門邊停了下來,癡癡地注視著正慇勤招呼著老客人們的實秋。
也許,應該放他自由了吧!
半個月的期限早已過了,她於情於理都不能自私霸道地將他留下來。
他遲遲不願提起婚事,她其實早就應該明白他的心意,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何不灑脫些放手呢?
只是說得容易啊!
她已經孤單了那麼久,獨力支撐著這家店,就算遇上天大的難事都得咬牙擔下,在他來到她生命裡以前,她從不覺得自己需要什麼人,可是因為有他的陪伴幫忙和照顧,讓她在短短半個月內就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幸福感。
現在……她好不容易幸福起來的人生,又即將變回原來的孤獨寂寥落寞,這教她情何以堪呢?
就算她自私好了,她還是想要再多留他些許日子,就算只有一天、或一個時辰都好。
只要能夠再讓她看見他飛揚明亮的笑容,就好。
「珊兒,吃早飯了。」實秋忙出一頭汗,但仍舊神采奕奕,愉快地道:「我熬了棗米粥,妳不是這兩天胃氣不舒服,吃不太下嗎?我見書上寫棗米粥能平胃順氣,最是滋潤脾胃了,妳快來嘗嘗。」
「秋哥,謝謝你。」她又感動又想哭,可還是死命忍住了。
他的溫柔,就是讓她捨不得放手的原因之一呀!
客人們瞧著他們倆甜甜蜜蜜的模樣,不禁樂不可支,大家都替珊娘終身有靠感到高興。
饒是如此──
「珊兒,這是我親手為妳做的棗米粥,對胃很好的,妳嘗嘗呀!」阿瓜伯故意深情款款地握住曹老頭的一隻手。
「秋哥,謝謝你,小妹怎麼捨得你親自為我熬粥呢?」曹老頭默契好極,做羞人答答狀,還不忘蹺起蓮花指。
「真浪漫啊!」其他人則是齊聲唱和。
實秋一怔,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珊娘已經雙頰飛紅,忍不住嬌啐道:「喂喂喂!」
「哎喲!小珊娘,妳也別害羞了,這君子慕少艾,佳人思情郎是天經地義的事,哪有什麼好扭扭捏捏的呢?」曹老頭笑嘻嘻的說。
「我看起來像是在害羞嗎?我是在生氣。」她雙手扠腰,紅著小臉老實不客氣的說:「你們加一加起碼也有五百歲了,還這麼不正經。口裡吃著我的包子,嘴上說著我的閒話,這像什麼樣呢?」
「呃,說笑、說笑……」阿瓜伯縮了縮脖子,陪笑道:「有說才有得笑嘛!」
「是啊,而且我們也是在替妳高興,好不容易我們凶巴巴的小珊娘有人要了,這簡直是跌落了咱們水唬鎮十里坡上下一百三十九戶人家的眼珠子……」
「喂!」珊娘又好氣又好笑,「這是稱讚我嗎?」
實秋看著他們老少抬槓鬥嘴的模樣,眼裡笑意更濃了。
水唬鎮十里坡果然是個好地方,山明水秀包子好吃,老人家熱情小姑娘可愛,但是最讓他心繫的便是面前這個小女人。
他的笑容倏地有些飄忽,那緊緊糾纏在心底深處的矛盾與悲喜痛楚又再度絞擰了起來。
進京趕考是他最大的願望,他甚至為了大考還不告而別,把極北峰的百姓和寨裡的一百零九名弟兄擱在一旁,就是為求得功名光耀春風寨門楣。
而且三弟和二弟未能實現的狀元夢,也都要靠他了,他又怎能如此自私地沉浸在溫柔鄉里不思長進?
為了不誤她的青春,不誤他的夢想,不再讓這糾葛難分、曖昧不明的狀況繼續下去……實秋深深吸了一口氣,心底下了個決定。
既然千言萬語也難說得清、道得明,那麼不如就果斷一點,俐落一點,什麼都沒法說,那就什麼都別說了吧。
*** *** ***
當天深夜,實秋背起包袱,穿著一襲淡紫色的長袍,緩緩地走出房間。
屋子裡他每樣東西都收拾乾淨了,除了原來的東西外,他把所有屬於他的都帶走了。
他不告而別,珊兒一定會傷心、憤怒,繼而痛恨他。
他不願讓她賭物思人又氣苦,只希望她在最初的震驚憤恨之後,再度回復她原來平靜的生活。
他想了很久很久,儘管心如刀割,卻還是不得不承認這是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