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直到今日才曉得。」謝衛國卻是這般說著,沒有再做響應。
「師叔這幫主可做得比玄武還威風哪。」蕭子靈低聲與唐憶情說著笑。
「你這話可是一褒一貶。」唐憶情提醒著。
「本來就是啊……唉,算了,別提了,越提越是擔心。」蕭子靈喃喃說著。
這一夜,眾人都無法睡穩。那弟子獨自一人前去敵陣,生死未卜不說,只怕一不留神,那上萬的大軍就要衝進了這小小的村鎮。
唐憶情也是一夜沒睡,坐在了桌邊只等著一有風吹草動,就是拔劍而起。
然而,一直等到了皓月當空,那鎮上卻依舊是靜悄悄的。
只有從華清雨房裡傳出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那是掩住了口的,壓抑著的劇咳聲。想那華清雨本是華山後起之秀,更曾接掌掌門之位,如今落魄敵陣,重病在身,除卻照顧的丐幫弟子外,竟是無人理睬。
想著想著,心裡一酸,唐憶情站了起身,輕輕推開了房門。
華清雨的房裡,依舊沒有點燈。
昏昏暗暗的,加上了那時來時斷的劇咳聲,更是顯得淒涼。
屋外的荒草還沒來得及除去,屋裡更是飛著吸血的蚊蟲。
就著黯淡的月光,那枯槁的面容更是讓他心痛。雖說是換上了新衣,身上也洗刷過了,可就是一臉雜亂的鬚髮,竟是無人理會。
想當日他是如何的玉樹臨風、神采飛揚。輕輕閉上了眼,唐憶情只是一歎。
「誰……」那沙啞無力的聲音只是低聲問著。
搖了搖頭,唐憶情轉身離去了。看著月光下離去的背影,華清雨只是繼續癡癡地望著。
「咳……唔……咳咳……」咳嗽聲仍是繼續著,華清雨也依舊無法入睡。
惱人的蚊蟲一再叮咬,卻是無力趕驅。
然而在這危急時刻,仍舊記得留給他一方之地,就已然是莫大的恩澤。又怎能怪那粗心的弟子,在百忙混亂之中,忘卻了替他鋤草驅蟲?
咿呀……
那有些老舊的房門被打了開,先前離去的人已然捧著一個水盆進了房門。
他緩緩走了近,華清雨也是靜靜看著。燈火依舊沒有點燃,可那人卻忘卻了,今晚的月光,已經足夠讓這久處黑暗之中的男子看清他的樣貌。
「……你就是唐憶情……」華清雨低聲問著。
「嗯。」那人只是低聲應著,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一直走到了桌邊,才將水盆放了下。
嘩……
那人在盆裡擰著面巾。
「你坐得起來嗎?我替你擦擦臉。」那人低聲說著。
於是,掙扎著,華清雨從床上起了身。
等到坐了定,唐憶情便是取過了濕冷的面巾,走了上前為他擦拭了。
冰冰涼涼的面巾,小心翼翼地擦著,那人身上熟悉的體溫跟氣味,讓華清雨的心裡就要炸開了。
等到擦過了臉,唐憶情便走了回水盆處,再度擰了毛巾,順道取了剃刀。
看著他再度走了過來,凝神為自己刮著許久沒有整理的鬚髮。華清雨強忍著衝動,沒有去碰觸那彷彿幻影一般的人兒。
刮過了臉,唐憶情又替他擦了一次臉,又走了回、又擰了面巾。
這次他手上拿的是梳子。
「轉過身去,我替你梳梳。」唐憶情低聲說著。
糾結著的亂髮,一一梳了開。他的動作很輕、很小心。
等到那頭亂髮已然被梳得平順,唐憶情口中說著要他歇息,便捧著水盆再度離去了。
手指微微動了動,華清雨似乎想要將他留下來。然而,嘴才剛開啟,卻又靜靜重新閉了上。
睜著眼睛,看著緊閉的門扉,華清雨還是沒有入睡。
門外的蟬鳴,本是吵雜不休,此時卻是柔和悅耳。
靜靜聽著那蟬聲,華清雨本沒想到他會再回來。
輕輕推開了門,唐憶情又走了進來。見著了他依舊睜著的眼睛,只是一笑。
「我找不著驅蟲的草,反正我今晚不想睡了。」
那人走到了他床邊,輕輕坐了下來。
他的表情柔和而平靜,彷彿自己先前加諸在他身上的仇恨以及鮮血不曾染污過他一般。
華清雨靜靜看著他的側臉,看他為自己驅著蚊蟲,只覺得心裡漸漸的也有了平靜。
本來以為已經死去的心,漸漸恢復了跳動。被寒冰凍結了的胸膛,融成了一池的春水。
「快睡吧。」唐憶情輕輕說著。
給那弟子說中了。
等到了天亮,依舊沒有敵軍的動靜。而等到了弟子來歸,便是面稟了自己幫主。
「那督軍自是曉得輕重。」章能道笑著說了。「只可惜平添了六條亡魂。」
「怎麼說?」謝衛國問著。
「那夜俘虜四處奔散,逃走之人自是不計其數。」章能道苦笑著。「只是我小看了沈督軍,那夜之事本已是無人提及。」
「被封了口?」
「是的。」章能道說著。「不到一個時辰,那夜的軍士便受命封了口。更連夜……連夜挖掘埋屍坑。」
「埋屍坑?」
「說著那夜有人潛入,俘虜四散,於是格殺勿論。」章能道比了手勢,沉聲說著。「為免事跡敗露,便將不及逃出的六名俘虜以及戰死的兵士,換過衣物、斬手斷腳,送入埋屍坑中。」
一旁聽著的唐憶情,摀住了口,像是要嘔了。
他自曉得的,柳練羽自是已然凶多吉少。
「……那死的人有沒有……有沒有……」蕭子靈著急地問著。
「貴重的俘虜都早已送上北方。」那人低聲說著。「否則沈督軍又豈敢先下手為強。」
鬆了一口氣,蕭子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那人可真是一個狠毒的角色。」謝衛國低聲說著。
「是……」那弟子低聲回答著。
「憶情?」見著了身旁唐憶情蒼白的臉,蕭子靈低聲問著。
依舊捂著自己的嘴,唐憶情只是搖了搖頭。
「你是不是病了?還是沒睡好?」蕭子靈擔心地說著。「我扶你回房去好不好?」
唐憶情點了點頭。
「不去!不去!一千個不去!一萬個不去!」捂著自己耳朵,蕭子靈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