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黑,路況難辨,不管如何鞭策,身下的駿馬始終放不開腳步。
只見前後天際隱於蒼茫之中,男子也只能循著那追兵來處的反向騎去。
然而,狂奔了一個時辰後,畢竟馬力有限,天色又黑。白日已然竭力的駿馬,此時悲鳴一聲,就是軟了腳,向向跪了倒!
「師叔!」一見眼前男子就要落馬,玉成驚聲喊著。
然而,只見馬上的男子順著那下落之勢,雙掌輕抵馬背就是騰空翻了過去。
在駿馬落地之後,男子的雙足也輕輕落了地。在倒地駿馬的面前穩穩站了定,回過了頭來。
身手之俐落,一氣呵成,臉上亦不見絲毫驚慌神色。
玉成拉住了自己身下的駿馬,微微皺了眉頭看著眼前的師叔,他並不像是師父所言,已然忘卻了武功之人。
等到玉成下了馬,走近男子之時,男子已然是彎下了腰,撫著駿馬的臉頰,臉上儘是非憐之色。
「師叔?」
「嗯……」男子只是低聲應著。「這馬趕不了路了,讓它歇著吧。」
「是……那我們得先找個地方落腳才是。」玉成四處環顧了一會兒,如此說著。「只怕再幾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追兵一至,只怕走避不及。」
「……不是我們,是我……」男子抬起了頭,低聲說著。「我留下,你先走。」
「……什麼?為了什麼?不行!」玉成低聲喊著。
「賢侄,他們要的人想必不是我,如果讓他們找著了你,你不是……」
「……師叔,若要我一人回轉江南,小侄一則不能回覆師命,二則落了個獨自逃跑的狼狽,都不是小侄受得起的。」
「……那追兵若至,又該如何呢?」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我不比你師父,也許也不及你了。到時候會拖累你。」
「師叔千萬別這麼說。」玉成連忙說著。「我們聯手殺敵就是。」
「聯什麼手呢,只有你的兩隻手。」男子微微笑著。「我不成,連劍都忘了怎麼拿。」
「……師叔過謙了……師叔,小倒想,與其連夜奔走徒耗心神,不妨找個僻靜之處,淺眠片稍,除可避開追兵,更可養精蓄銳。」
「賢侄說得有理。」男子微微笑著。「不過,那我們得再走上一會兒了。」
「站住!別走!」
密林中,果真搜出了人。眾人喜上眉梢,全力追去,最後總算包圍了這兩人。
然而,那兩人卻是粗布衣打扮,長相平凡,只有髮髻還算整齊清潔。正當那將軍想著所謂的平民改扮之時,那護法就是青著臉,看著那兩人。
「來人啊,給我拿下了!」小將指揮著幾人把那兩人五花大綁,一邊偷偷瞄著護法的臉色。只見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卻是脹了紅、像是要斷了氣地咳著。
「呃……護法,您要多保重……來人啊!在地上鋪個蓆子給護法休息!」
「是!」
「不用!」孰料,那護法並不領情。只見他面露猙獰地走向了被五花大綁著的兩人,然後就是突來的兩個大巴掌。
啪啪。
只見那兩人登時鼻青目腫,嘴角帶血,可難得的並沒有哀號出聲。
「說!薛玉成呢!」那護法勉強拉開了嗓子喊著,可還是有氣無力的聲音。
那兩人互看了一眼,似乎在踟躕著該不該說。
「說!如果不說,。就別怪爺兒不客氣!斬斷個一兩根胳臂,只怕你們家人主也不會心疼!」小將喊著。
「別……別……」其中的一人登時求著饒。「小的只是臨時被叫來駕車,其實什麼也不曉得。只見著兩位大爺一路騎著馬往南去,還吩咐了小的躲在密林裡別出聲,其他的真的什麼都不曉得。」
想著現在那護法的臉色一定不好看,小將也是不敢多說。
「咳……你們還等什麼!給我帶幾個人……」
「報……」
沒等到小將說完,幾個小兵就是飛奔而來。
「什麼事啊!」小將喊著。
「報……報……小的在南邊找到一匹受傷的馬,也許是……」那人有些遲疑。
「什麼也許是,就是!還不給我去搜!」那小將氣急敗壞地喊著。
夜黑露重,兩人找著了一個避風處,沒生火,就是席地而睡。
男子睡得泰然,可薛玉成卻是睜著眼睛直直盯著男子。
也難怪他如此,他此時北上就是奉命請回師叔,如今雖說遇難,可難保這師叔不會趁亂而去。
……其實,他對這位師叔,也很是陌生。先前不曾見過,只是偶有聽聞。據說他在京中任有要職,許多朝中的事都是靠他打理,江湖中有師父在,兩人可說共同掌握了一整片的天。
可……
既然睡不著,薛玉成就是起了身,走到了男子身旁坐著,凝神看著。他也是皇親國戚,見過的朝臣不曉得多少,可對他只有著那麼一點點熟悉的感覺。想必是在哪裡見過吧?也許是在自己壽辰之時,前來道賀的賓客之一?可他看來,實是不像一般朝臣。沒有官僚之氣,看起來只像個溫雅的書生……是啊,他看來甚至不像是江湖之人,反而更像是書香世家的子弟。
可他那一套下馬的身手,究竟是出自於無意識之間,還是……他其實……
「你有話問我?」雖說還是閉著眼,男子還是說著。
「……是。」既然如此,薛玉成還是承認了。「小侄有一事不明。」
「說吧。」
「師叔,您……究竟是何人?」
「……這點我沒辦法回答你,因為我自己也不曉得。」微微苦笑著,男子的笑容中有著一絲的悵然。「我不記得是從哪兒來的,也不曉得該往哪裡去。其實,我更像這世上被遺落的亡魂。」
「……既然如此,那麼又是為了什麼師父讓我請您回去?」踟躕了一會兒,薛玉成還是問著了。
「……你自己沒有問嗎?」
「……師尊之命,小侄又豈敢多問?」
「師兄一開始,是要我一同勸得師弟回頭。」男子說著。「我自然滿心答應,與他一同回歸江南,甚至……甚至不惜違逆大師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