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子靈劍(十)江南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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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我想葬在趙家村裡,雁智。」

  趙飛英微微笑著,卻彷彿已然回到了以前的趙飛英。

  第一次聽他提起了趙家村,冷雁智的驚愕之色,盡在臉上。

  「……為什麼……」

  「從哪裡來的,回哪裡去……」趙飛英只是低聲說著。

  「那兒是一切的開頭,就讓一切在那兒終止吧。」

  「……你想起來了?」不曉得該是欣喜還是傷痛,冷雁智的情緒複雜十分。

  然而,有一件事,他一直一直想問。

  打從曉得他就連過去的自己都遺忘,就一直想要問的問題。

  「師兄,我曾經讓你痛苦過嗎?為什麼?」

  「……是恨,雁智。」趙飛英只是溫和地說著。「大多數的時候,是恨,雁智。」

  愛與恨,本是一體兩面。

  而趙飛英說著恨時,卻是沒有那冰冷的恨意。

  也許,是因為一切都已經釋懷了吧?這一夜,就著火光,趙飛英說了很多很多。

  不管是小時候的事情,還是冷雁智沒跟他在一起時候所發生的事,還有那瑰麗的軟沙崗、都彷彿怎麼說也說不盡的,從趙飛英的口中緩緩說著。

  玄英聽得入迷,然而也在天要亮的時候就著溫暖的火光昏昏睡去了。

  冷雁智卻是不敢合眼,因為他總是擔心著……擔心著這一合眼,趙飛英就會去了天涯海角。

  「多陪我一天,師兄。」天亮的時候,冷雁智只是哽咽地說著。「不要這麼快……不要這麼快就走……我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跟你說。」

  「我不會走的,雁智。」趙飛英只是微微笑著。

  是的,趙飛英始終沒走,然而,他卻沒有再醒過。

  冷雁智戰戰兢兢地守著他,為他燃起了一盆不曾熄滅的火,不斷搓揉他冰冷而僵硬的手。

  也許,過了兩天,他終於睡醒的時候,還會笑著跟他們道早安呢。

  然而,過了三天,過了十天,等到了冷雁智面容憔悴,等到了玄英痛哭失聲地拉著他的衣服,想把他拉開趙飛英身旁時,他才曉得了歲月的流逝。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冷雁智只是喃喃說著。

  「我去問二師兄,我去問大莊主,一定會有辦法的……」

  「死了!他們都死了!冷哥哥!」玄英高聲喊著。

  「……那我自己去軟沙崗……對!忘憂草!那兒一定還有忘憂草在!」冷雁智跳了起,就是衝了出門,開始瘋狂似地開始整理著馬車。

  積雪初融,冬天就要過去。

  可如果趙飛英就此不再醒轉,那他的世界就將只剩一片寒冬!看著冷雁智的癡態,玄英只是捂著自己的眼睛,哽咽地哭著。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感情,這樣的感情不會出現在宮廷裡,也不曾出現在母后看著父皇的眼睛裡。

  溫暖的春天又到來了,等到越飛英因為刺目的陽光而捂著眼睛時,耳旁就是玄英的歡呼之聲。

  「小……小聲些,我的頭好疼……」趙飛英勉強從地上坐了起,只是閉著眼睛,按著自己的額頭。

  「冷哥哥,冷哥哥!」只聽得玄英高興地跑出山洞的聲音,趙飛英才勉強地緩緩睜開眼睛。

  這溫暖的風,帶著水氣以及花香,卻是曾經經歷過。

  軟沙崗!趙飛英往洞外望去,見到的就是那片綠油油的湖水。

  就在他因為欣喜以及懷念而扶著洞壁走出時,還沒有曬到陽光,就讓奔來的冷雁智緊緊抱了個滿懷。

  「太好了……太好了……師兄……師兄!……」

  「怎麼了,師弟?」趙飛英輕聲笑著。「嚇壞你了是吧?虧得你想得到。」

  抬起了頭,冷雁智的臉上還滿是欣喜的淚水,但是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這裡真讓人懷念,我看看……」趙飛英緩緩走了出,看著那片蒼翠的湖水以及迎風展揚的忘憂草,只是慨然歎著。

  「這景色真是天下少有。」

  「每年的冬天,我們都回這兒來。」冷雁智看著他,只是哽咽地說著。

  「師兄,我們等到積雪融了,就回中原。我已經灑下了種子,明年就該長成。到了冬天,我們趕些牛羊牲畜,用駱駝載過行李,就回這兒來過冬。這樣,你就不會有事了,你就能好好的了……」

  「……好,我答應你,你快別哭了。」摸著冷雁智的頭髮,趙飛英低聲說著。

  「只是,大家呢?大家都去了哪兒?」四處環顧著,趙飛英只是喃喃說著。

  「……什麼大家?」冷雁智擦著眼淚問著。

  「……大師父他們不是還在這兒,我……」沒等到趙飛英說完,冷雁智就只是心痛難當地緊緊抱住了他。

  「是啊,師兄,他們回莊裡去了。那日治好了你,他們就回莊裡了。」

  「……怎麼了?師弟?」察覺到冷雁智的異樣,趙飛英只是低聲問著。

  「……不要忘了我,師兄……不要……」冷雁智只是哽咽說著。

  「……怎麼這麼說呢,我怎麼會忘了你。」趙飛英只是輕聲笑著。

  「我們再回中厚去,遊歷山水,就與前年一樣,好不好?」

  「……好,就這麼做。」冷雁智連忙擦著眼淚。「就這麼做。」

  「……算算日子,大師姐也該臨盆了。我們回中原以後的第一件事,可要捧過賀禮去才行,不然二師兄一定又不高興了……」

  「……是啊……是啊……」令雁智只是低聲應著。

  趙飛英又忘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大莊主的病逝,二師兄死去的那夜,還有……還有……他也應當忘了那夜,不斷說過往事,彷彿是想要交代著什麼的那夜……等到了忘憂草效力過了,他也許將會想起,然而,他卻寧願他只是像現在這樣,快樂,而且無憂無慮地活著。

  也許,每年會有些新的事讓他心煩,讓他神傷。

  可只要這片忘憂草還在,他就能遺忘。

  只要這片忘憂草在,他就會永遠屬於自己。

  迎著湖上的風,看著腳下的忘憂草,冷雁智只是輕輕地笑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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