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介元紅了眼眶。他這一輩子怎麼也沒想到他流連花叢、花心浪性的,卻有這麼一天會栽在一個十九歲的小女生手裡。
是不解的孽緣,但他認了、他認了行不行?
* * *
她很任性,她知道。
她對那些關心她的,還有愛她的人總是非常的無理取鬧,這薇薇也知道,但無所謂了。
反正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捨得罵她,也沒人管得動她,因此薇薇自從住院後就沒去上學,她賴在家裡足不出戶,每天看書、做習題、準備聯考。
蔣家怕她悶出病來,好說歹說的勸她回學校,但是薇薇說不去上學就是不去,蔣家拿她沒轍了,只好由著她去,幸好她的功課一向就不錯,又跟盼盼讀同一學年、同一班,功課不僅跟得上,而且還非常厲害。
但是缺席的日子太多,就靠蔣家財大氣粗,用錢解決不成的,他們還能找人關說,總之薇薇這麼一躲就是兩個月過去。
她折磨了兆關兩個月,兆關終於等到聯考那天,她該出現了吧。
但,她沒有。
薇薇拒絕參加聯考,她靠著家人的力量,進入南部一家貴族學校就讀,九月初,她行李收一收,準備前往南下高雄就讀。
第六章
薇薇要去南部讀書,哭得最傷心的卻是盼盼,因為塗介元要隨著薇薇去高雄,他的理由很簡單,就只為了薇薇一個人身處異鄉,他不放心。
「姐姐都那麼大了,有什麼好不放心的?」盼盼跳起來抗議,「如果她不能照顧好自己,那她大可留在北部讀書,為什麼要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但盼盼的抗議無效,因為薇薇心意堅決,無人能撼動,蔣家夫婦既管不了大女兒,又放心不下小女兒一個人在台北,幸好還有塗介元願意代替他們照顧她。
介元是個大人了,而且比他們為人父母的還要關心薇薇,有他在,蔣家兩夫婦倒也不會那麼擔心薇薇的病。
他們親手將自己的寶貝女兒交給塗介元。
「你要好好照顧她。」蔣爸爸語重心長的交代。
薇薇是他的心頭肉,如今她將遠離父母羽翼的保護下,一個人只身前往人生地不熟的高雄,蔣爸爸一想,喉嚨便哽住。
「爸,我是去讀書又不是去打戰,你幹嘛哭成這副德行啊!」薇薇抱著父親,知道爸爸是疼她、捨不得她,而她也捨不得啊。
只是她該學會長大,該學習承受悲傷,所以她必須當機立斷,讓自己毫無退路,遠在台灣另一端的高雄會是她最好的去處。
從此之後,她與兆關人各一方,她打算用三年的時間來忘記十六年的青澀愛戀,所以她要堅強,她絕對不哭。
薇薇提起行李,笑著揮手跟家人說再見。
塗介元開了車門,薇薇坐了進去。
車子駛遠了,她沒有回頭。
站在蔣家後頭的兆關心頭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樣,因為薇薇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放在他身上過。
她十六年來的執著成了最荒謬的一段過去,而他的討厭呢?她走遠了,那他對她的厭惡算什麼?
莫名的,他突然感到胸口非常的難受,只要想到今後旁邊再也沒有人繞著他打轉,他便像失去什麼似的不自在,其實薇薇不是那麼的討厭,也不會那麼的煩,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多關心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喜歡上她。
像是在剎那間頓時領悟了什麼似的,他目光變得深遠,薇薇……她什麼時候已莫名的佔據他的心?她……什麼時候回來?
* * *
薇薇這一去不只是三個年頭,她連大學也一併在南部念完後才回台北找工作。
這七年間,薇薇不常回台北,縱使是週年,她也是只留個兩天,大年初一才過,她就趕著回高雄,就像是台北有個會咬她、會吃她,會把她啃得屍骨無存的怪獸一樣,可是現在大學畢業了,她不得不回去,面對闊別七年之久的故鄉,薇薇近鄉情怯的情緒氾濫得幾乎變成災。
她將她的恐懼與不安寫在臉上,塗介元看得出來。
他伸長了手,握住她發冷的拳頭,他用無言的方式告訴薇薇,他會在她身邊一路陪著她。
那是一種安定的力量,薇薇的情緒稍稍舒緩了下來。
「要不要先去公司看看?」塗介元口中的公司是他開的一間小公司,專走童裝設計。
薇薇學的雖與設計無關,但他不在乎,他要的只是把她收納在他身側,保護她不受傷、不流淚,所以薇薇一畢業,他便把她往後要走的路給安排得好好的,讓她在他的公司當行政助理,職位不高,但待遇優渥,只要將她收在他的羽翼之卞,保證沒人使她受傷害。
「不,我沒事。」薇薇搖頭拒絕了。她遲早要回家、遲早要面對,所以她不逃避她該面對的一切。「還是先回家。」她才知道這七年來的努力有沒有成果。薇薇語氣堅定的開口。
塗介元明白他一直保護著的小女孩長大了,如今她羽翼已豐,足以保護她自己,然而,他卻不能掌握她的改變對他而言究竟是好還是壞。
「我給你的小猴子在不在?」小猴子是他在大陸玉市買的一塊翡翠,小巧可愛,可以握在掌中把玩。
「在。」她收好,貼身放著,因為塗大哥說過,小猴子是他的替身,他不在的時候,它會保護她。
塗大哥時時刻刻都在她身邊,這令薇薇寬心不少,至少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總有一個人會義不容辭的跳出來保護她,如果她不想面對,他也會帶著她遠遠的逃開,所以她沒什麼好怕的。薇薇這麼告訴自己。
回到蔣家,薇薇人還沒下車呢,家人聽到車聲全跑了出來。
爸爸、媽媽……就連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全到齊了!
看來她離家六年,最傷、最痛的是她的家人。
薇薇打開車門,奔了出去,首先抱住的是最疼愛她的爸爸,她看著蒼老不少的父親,說了聲,「我回來了。」蔣爸爸便哭得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