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你。」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和他爭論。裡頭,有她不願面對的人,是她再怎麼想逃都逃不開的事實,但她還是必須鼓起勇氣開門進去。
她把門把轉開,進到病房裡。
方家若就在外頭守著,不一會兒,從病房裡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他衣著考究,表情嚴肅,緊皺的眉頭像是心頭有千萬個結。
他走到長廊的盡頭,出了陽台,點起一根煙,不抽,就只是讓它燃著。
方家若隔著白茫茫的煙霧看著那名中年男子,愈看愈覺得那男人的五官竟與文舒有幾分相似。
他該不會是——
方家若急忙掉頭,看向方文惠的病房。
第七章
文舒與母親長談一夜。其實說是長談也不對,因為絕大部分是方文惠在說,文舒在聽。
方文惠是鼓起好大的勇氣才開口道:「今天妳爸爸陪了我一整天。」她以為文舒會很激動地問他來做什麼?
但她沒有,只是淡淡地點個頭應聲,「哦。」
文舒沒說她知道,更沒說她看到父母相擁的一幕。
她把她內心裡的想法藏起來,沒說出的是,她看見他們抱在一起只覺得好噁心,更沒讓她知道,她一直不能諒解,為什麼她會對一個花心的男人如此死忠?
他愛她嗎?
她曾問過媽媽這個問題,她只是苦笑,說不上來他到底愛不愛她,而這樣的男人究竟還有什麼好留戀的?文舒一直不能理解。
所以這幾年來,她一直很努力的想獨當一面,想取代父親在母親心中的地位。以為只要自己能夠取代父親,那麼母親就可以不再依靠父親過活。
為此,她一直強迫自己長大,甚至不怕遭人白眼與辱罵;然而今天他們相擁的一幕卻徹底宣告她多年的想望還是空,她才明白不管她多麼努力,她的地位仍舊比不上父親。
母親深愛著那個不忠的男人,這對文舒而言無異是個沉痛的打擊。
「妳爸要我們搬回大宅住。」方文惠一直小心翼翼的觀察文舒的臉色,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味的沉默。
她不懂女兒心裡在想什麼,這讓她覺得難過。
「文舒。」
「唔?」
「妳怎麼說?」方文惠想知道女兒的想法。
文舒連看都不看母親一眼,只說了一句——
「妳開心就好,我無所謂。」
「我想搬回去。」
「哦。」文舒冷漠地點了個頭,表示她知道了。
「妳不問我為什麼?」
「隨便妳。」她說了,只要她高興就好,她才不想聽原因,由她口中說出她愛那個男人的話,會讓她覺得不堪。
她不懂女人為什麼總是那麼傻,守著一份不屬於自己的感情與男人,以為那就是愛。
愛?
文舒幾乎要嗤之以鼻了。
在她眼中,「愛」這個字是與不忠、背叛畫上等號。愛上一個人就等著被他背叛,等著讓他傷害。這是她眼中的愛情與婚姻,是她從母親身上得到的經驗談,所以她從不奢望有個白馬王子來愛她,只希望有個有錢人來娶她,讓她早日脫離貧困的生活。
她從沒打算要愛一個人,她只想利用男人,讓她跟母親可以過好一點的生活,但母親今天的態度好像一記當頭棒喝,狠狠的敲在她頭上,她痛醒了,終於明白母親是株菟絲花,終究得依附著父親才能過得好。
文舒擤擤鼻子,不願意哭。
「我去叫他進來。」她不願意叫那個人父親。她想,母親現在最需要的人不是她,而是那個男人。
那是母親盼了好久才盼回來的人,她不想破壞她的喜悅。
她退了出去,雖然看得出來母親還有很多話要跟她說,但她不想聽。她走出病房,與許將武對看一眼。
她沒叫人,只是與他擦肩而過,就像對待陌生人一般。
方家若追了上去,忍不住暗歎一口氣。
文舒臉上的表情比剛剛更陰鬱幾分。他以為她又會像稍早那樣不言不語地逕自沉默,沒料到的是,她竟然表現出他意想不到的開朗,她話多得離譜,東扯西扯的,像是有說不完的話題。
「家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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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玩過小鋼珠嗎?」
「沒有。」
「那我們去遊戲場好不好?」
「好啊。」他想都不想的就點頭。
「用走的去。」
「好。」
不管她說什麼,他都點頭。他們兩個就這樣一路走著。「最近的遊戲場在哪?」她問。
方家若想了想,「應該這附近就有了吧。」他們四處逛了逛,終於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遊戲場。
那天文舒玩得很瘋,而方家若只是陪著她,他沒問她任何問題,也不想打擾她,因為他再怎麼傻也看得出來她是在強顏歡笑,他也怕文舒她想要墮落,就此學壞來懲罰她想要傷害的人,而這是他最不願見到的事,所以他一直小心的在她身旁守候、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
終於天亮了。
文舒累癱在公園的長椅上。天才剛亮,天上還有幾顆稀疏的星星。這樣的天空看起來格外孤單,而她比星星幸運,因為不管發生什麼事,她的身旁總是有家若在。
「家若,我要回去了。」
「回去?」方家若累癱的眼勉強地睜開一條小縫。「要回醫院嗎?嗯,是該回去了。」他從長椅上站起來。
文舒卻動也不動,走了幾步的他覺得不對勁,回過頭來看她。「怎麼了?」
「我不是要回醫院。」雖然說再見有點艱難,卻是早晚都得說。「我跟我媽要回我爸家。」
這是文舒第一次談起自己父親,臉上的表情稱不上愉快。
「他來接我們了,你昨晚應該有看到他吧?」
他點點頭,文舒跟她父親長得有幾分相像,但她應該不喜歡聽到這種話吧,所以他並沒說出來。
「我以後不能再去看你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嗯。」她的表情很凝重,害得他不敢多問一句,為什麼她回去父親的家就不能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