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母親當時已經病重,整日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她哪認得出懷中的那個粉團團已經被換過了。所以,直到她走的時候都非常平靜。也許是她認為她到底也按著自己的意思生活了一段時間,還為自己喜歡的人生下了血脈。
「接下來,再然後,就只剩下我和珍珠了,我本來就生性散漫,認識你母親之後我很是振作過一陣,但是你母親一走,對我打擊過大,我又故態復萌。但是,對於珍珠,我從來都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一次,我自知來日無多,所以才叫她上門認親,因為在我的眼中,她是我的女兒,也是阿溫的女兒。可是我千算萬算,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和你居然有男女之情。
「我可憐當日我和你娘是如何苦苦相戀想在一起,所以不忍心拆散你們,才會把真相告知。
「你外公如果得知真相,會如何對待我們?珍珠得知真相,要如何對待自己的身世?你得知了真相,要如何對待你的家庭、你的愛情呢?蘇慕白。」
「我……」蘇慕白一時語塞,這個故事太過震撼,讓他一時之間也無法理出什麼頭緒。
「你現在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瞞到底,當作從來沒有聽過這個故事,玨珍珠還是你的妹妹,一切不變;二就是將故事告訴所有人,這血淋淋的傷疤一掀,會引起多大的風波,你也應該知道。但是這樣,你和珍珠就有機會在一起了,雖然希望茫然,但也是希望不是嗎?」
蘇慕白一生之中從未遇過如此難以抉擇之事,一邊是親情一邊是愛情,無論怎麼做都會令愛著自己的人流淚。
「人這一輩子都怕做錯事,可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錯事就是遇到了你娘,愛得太深以致半生鬱鬱。你知道嗎,這毒藥其實是我自己服下,我原想珍珠入了蘇府,一生有靠,我也可以去找你娘了。」
「什麼?!」蘇慕白沒有想過會是這樣一個結局,他從小到大恨著這個男人,萬萬想不到,這個人居然愛自己的母親至此,想到待珍珠成年,就準備追隨而去。「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只要我一死,無論是什麼樣的故事都變成黃土下的秘密,蘇慕白,這個故事要如何延續下去,便看你的心意了……」
玨寶財輕歎一聲,他突然覺得人活一世真是辛苦,不如長睡不醒,夢中回到多年前的西子湖畔,那時兩人初見,煙雨濛濛,小橋流水……
感覺多麼美好,可惜一切隨風而逝,流年從此無處追。
恍惚間他好像又看到了阿溫的臉,輕眉淺笑,顧盼生輝。
是你嗎?
是我。
原來,你還等在原地,等我來找你……
玨寶財露出一抹淺笑,閉上了眼睛。
蘇慕白愣住了,他難以署信地看著床上之人,他睡著了,作了一個美夢,還是……
蘇慕白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他要怎麼辦?說還是不說?這個人到底是怎麼了?
他打開門,正想無論如何也要先把這個真相告訴玨珍珠才行。
門開了,門外站滿了人,進寶,蘇家的三個表兄,自己的外公,還有那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玨珍珠。
蘇老太爺冷冷地環視了一下,然後說道:「將這一對騙子給我扔出門去,無論是死是活都和我們蘇家沒有任何關係。」
是的,這兩個人,這兩個其實和他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的人,他已是恨極上個騙走了自己的女兒,一個又來騙自己的外孫。
「你們還妄想混進蘇府,你們也配!」他咆哮如雷。
所有的一切都和當年一樣。
還要什麼選擇,就如同自己無法選擇和母親離去,無法選擇說與不說,原來,自己又一次被人選擇。
玨珍珠彷彿沒有聽到他們所說的任何一句話,她只是如同一個扯線木偶一樣,走到了床前,搖著床上的人,拚命搖著,希望就算是扔出門,自己也是和親人在一起。
她搖啊搖啊,最後發現,自己的父親睡得太沉了,怎麼搖也沒有反應。
她呆了很久,才轉過身說道:「不用你們扔,我和爹爹自己會走。」
後面的發展簡單得驚人,玨珍珠真的背著她的父親,一步一步走出蘇府,她走得絕然,走得義無反顧,走的時候連頭也沒有回一下。
等到蘇慕白終於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坐在馬車之上,只留給他一個背影,在細細煙雨中化成模糊的剪影,終至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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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蘇慕白也走了,他走的時候,沒有拿蘇府的任何東西,只穿了一身最便宜的衣服和一雙布鞋。
乾乾淨淨的走,淨身出戶。
桌上留著一張紙,上面寫道——
我已不是當年的我,那時的我無法選擇,這時的我卻可以。我就如同我的母親,永遠嚮往著一片自由的天空。大家自求多福,各保平安吧。
傳聞蘇老太爺拿著這張紙枯坐一夜,終是鬱鬱無語。
尾聲
大年三十這一天,天還沒黑,蘇州城的店舖都要提早打烊,好回去過一個闔家團圓的新春。
就在城西最大的花炮店準備關門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衝了進來,只見她瞪著一雙大眼,身上穿著新衣新褲,笑起來喜氣洋洋。
「老闆,我要買花炮。」
「姑娘,我們這要……」
「大年三十的還趕客人,你們也太不像話了吧。哼,別欺負我是女流之輩人小勢單,我可買得多啦。」
「喔。」店家一聽!原來這還是大客戶呢,哪有不賣之理。「姑娘要些什麼?」
「聽好了,小蜜蜂,大禮花,天女散花,團團菊開,紅燈串,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流珠筒一樣給我……」
天哪,這麼多,一樣一件也是筆大生意呢。店家一聽就笑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