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孟芸。但是我相信有一天,我會稱呼你林奇夫人。」
儘管立場不同,友情卻已在兩人之間發酵。她們在台灣時並不知道彼此,如今因為來到阿根廷而認識,這不也是一種奇妙的緣分?
第六章
「咳!」一個咳嗽聲傳來,兩個女人轉頭一看,原來是狄亞戈站在樹下,不知他是何時走近的,毫無聲息。
他一身黑色西裝、黑色皮鞋,彷彿黑色魔鬼,何孟芸被嚇了一大跳,心想他該不會聽到剛才那些話吧?不過她們說的都是中文,他應該聽不懂才對。
「林奇先生,您好。」江如馨站起來鞠個躬,落落大方道:「我不打擾您和何小姐,請恕我告退。」
「多謝你陪伴何小姐。」狄亞戈點頭道。
「這是我的榮幸。」江如馨對何孟芸揮揮手,隨即快步走遠,把空間留給這對小倆口。
花園中只剩兩人,何孟芸突然覺得空氣不再清涼,花香不再芬芳,只因他的存在感太強烈,其他事物突然就褪色了。
她真恨他對她的影響力這麼大,想忽視他都做不到,只得硬轉過頭,假裝欣賞一朵花,或者一棵樹,天曉得她眼裡啥也看不到。
他把一份文件放在一旁的木桌上,走到她面前,握起她的手,若有所思。
工作一整天,他的慰勞品就是她,洗滌他的疲倦和辛苦,唯有她眼中的光采,讓他忘卻塵世紛擾。
不管人間多少是非恩怨,都影響不到他們之間的小宇宙,他可以放下複雜心思,像個最單純的孩子,靜靜歇息在她身旁。
她僵硬到忘了要甩開他,剛才得知他的成長故事,又對人說出她曾經愛過他,就算他都聽不懂,她還是因此害羞起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忽然冒出這句話。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傻眼問:「你會說中文?」
「聽和說都還好,讀和寫就不怎麼樣了。」他以略帶捲舌腔的中文回答她。
震撼過大,她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找回聲音:「你、你居然騙我!」
她的指控沒多大意義,又不是第一次被他騙,還有什麼好驚訝的?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她實在快氣炸了!
「我沒騙你,我只是沒告訴你。」他仍是那深情的眼,眨都不眨。「我說過,我的外祖母是台灣人,其實我們家族大多是混血兒,所以我會英文、法文、中文和西班牙文,這是很平常的事。」
他仍記得外祖母的慈祥笑容,因此他對台灣有種奇妙的鄉愁,愛上來自台灣的她,似乎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
他的解釋跟沒解釋差不多,相處至今,她早該明白,他的霸道、他的任性,不對別人發作,完全保留給她。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中文說得不好,怕你笑我。」他握起她的手親吻,笑得靦腆。
借口!天大的借口!他臉皮這麼厚,哪有什麼怕人笑的?
「剛才我跟如馨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她一想到此,心頭狂跳,忍不住臉紅。
他愛煞她那粉紅的臉頰,靠近她仔細端詳,謙虛道:「大概聽得懂九成,有些比較難的字,我還得向你多請教。」
老天,一切都完了,她連歎息都省下了。「我對你已無話可說。」
「你曾經愛過我,不是嗎?我會讓你再愛上我的。」他摸著她的臉,無法形容自己多麼快樂。雖然他大部分時間在她心目中都是個混帳,卻擁有過她珍貴的愛。
她垂下眼,迴避他的視線。「我不會讓自己做第二次傻瓜。」
「還沒見面以前,我們有過很多美好時光,見面後我們也受彼此吸引,你不能否認這一點。」認識她,是他人生最大的轉折,從前他是多麼寂寞空虛,是她填補了他心頭的空洞。
為此,他用盡謀略,讓她恨他也在所不惜,只要她留在他身邊。
她抬起頭瞪住他。「那又怎樣?是你毀了這一切。」
她不否認,她曾為他心動、為他著迷,那是她生命中最美麗的一段日子,但在他的騙局揭開後,還有什麼能不褪色?她無法接受謊言堆砌的愛情,即使他有再多借口。
「我承認,我的手段很不光明,我沒學過什麼正當的方法,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一個人。」
自從最愛的母親過世,他對這世界只剩憤怒,只知奪取,即使他並不想做個壞人,卻在多年的家族內鬥中,變成一個冷漠甚至冷血的人。
即使如此,在他內心仍渴望愛和被愛,他只保留給她這權利,難道她真的棄之如敝屣?
難得聽他自我剖析,她愣著了,無意中看人他的眼,竟有一絲脆弱?像他這麼固執的男人,也會有感覺脆弱的時候嗎?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她咬咬下唇,告訴自己不能動搖,她的人被他困住已經夠悲慘了,萬一她的心也被他抓牢,才真是不幸至極。
他牽動一下嘴角,也不想再給她壓迫感,便伸手打開桌上文件。
她好奇一瞥,似乎是些教堂和會場佈置的資料,但她不明所以。
「這是婚禮計劃書,你看看。」他語氣平和,彷彿只是在談家居擺設。
「我才不看,我又沒答應要跟你結婚!」她腦中轟然一聲,這傢伙居然是當真的?
「你不想看的話,一切就由我決定,我只是希望你事後不會抱怨,畢竟女人對自己的婚禮應該有很多想法。」他說得彷彿他已相當寬容,耍脾氣的人反倒是她。
「你不能強迫我在結婚證書上簽名。」
「你不用簽名,我會幫你簽,我早就在練習你的筆跡了。」從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會不擇手段去得到,他知道自己罪該萬死,也許他得用一輩子來消解她的憤恨。
「你設想得這麼周到?」她冷冷問,雙拳握緊又放開,強忍住想給他一拳的衝動。
「那當然,為了讓你成為最幸運又最幸福的女人,我什麼都要想到。」他從未真正愛過,也不懂如何去愛人,如今他只確定一件事,他不能沒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