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畔的弧度更加上揚,眸中閃著若有所思的光芒,以及一絲幾不可見的天人交戰。「謝謝妳願意留下來。」他伸出大掌在她肩頭一按,而後轉身走進主房,沒有任何停留。
肩頭溫熱的觸感,彷彿烙進她的肌膚。羅武紅環住被他觸碰的部位,無形的壓力解除,她的心頭卻有種好重好重的失落感。
胡思亂想些什麼?她已決定再也不和僱主交往,何況他和她的身份相距如此之遠,任務結束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用力甩頭,半干的短髮披散,羅武紅起身往客房走去。
還是吹乾頭髮早點上床,任務還得繼續呢。
第四章
灰濛濛的天,細絲輕飛的雨,讓原本就已紊亂的交通更形糾結,車陣的速度走走停停,連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老魏都忍不住連聲輕嘖。
一輛從慢車道切出的轎車突然插進他們前方,老魏緊急煞車。
「媽的!」老魏氣得猛按喇叭,搖下車窗大喊。「會不會開車啊?!」
「老魏!」羅武紅低喊。
從後視鏡看了她和克裡斯一眼,老魏的臉微微脹紅。他搔搔額角,用英文低道:「對不起。」
任務中受到旁事干擾是羅巖的大忌,而他不但失了分寸,竟還搖下車窗。
正在看英文報紙的克裡斯抬頭一笑,表示不以為杵。
看他沒生氣,羅武紅放下心來,看向窗外。雨要是再這麼下下去,別說開車的老魏煩,連她也被搞得心浮氣躁。
車窗倒映出克裡斯專心看報的側臉,那完美的線條宛如古希臘的雕像。若非親眼見到,她無法相信居然有人能將男和女表現得如此協調。扮成女裝時,他並未刻意展露嬌柔,甚至不需做作穿上裙裝,他只是收斂氣勢,襯著剪裁俐落的褲裝,便完美地將俊美的五官轉換成英氣十足的美女。
沉思間,耳機傳出來電的提醒聲,已設定為自動接聽的手機在響了兩聲後自動進線──
「武紅?是妳嗎?」
「爸?」聽到熟悉的嗓音,她驚訝低喊。「你怎麼會打這支電話?」她沒跟他說過這個電話號碼啊!
一旁克裡斯雙眸仍緊盯著報上的重大消息,狀似不以為意,其實全副心思已集中到身旁的對話。
「妳還敢說?給我的住家電話和手機都找不到人,要不是還有阿巖這小子可以問,我哪裡找得到女兒?」羅父老邁卻響若洪鐘的聲音自耳機哇啦啦地傳來,連駕駛座的老魏都忍不住從後視鏡偷瞄。
她連忙將耳機摀住,無奈轟隆隆的罵聲在車廂內仍一清二楚。
「保全這工作有什麼好的?阿巖做他的事,妳在那裡瞎攪和干哈?早叫妳回家別待台北,妳又不肯,一個女孩子,三天兩頭都不回家睡,成什麼樣?」
「爸,我現在任務中,晚點再回你電話好不好?」她尷尬地掩嘴低道。雖然克裡斯聽不懂中文,但老爸那震耳欲襲的吼聲,任誰聽了都知道在罵人。
「回什麼電話?我待會兒就要搭飛機到大陸了!」羅父一聽更氣。「妳看妳,一點都不關心我,連我要去大陸都不知道!搞不好哪天成了獨居老人病死家中的頭條,妳才會想起彰化還有我這個爸!上個月妳為什麼不回來?我還特地約了黃伯伯和他兒子吃飯,結果被妳放鴿子!」
就因為是鴻門宴她才不回去啊!她還不清楚老爸在打什麼主意嗎?
羅武紅頭痛地皺起眉,卻瞥見老魏忍笑忍得發顫,她狠狠從後視鏡朝他瞪去一眼,嚇得老魏趕緊臉一抹,專心開車。
「誰叫你幫我安排相親……」她懊惱擰眉。
「相親又怎麼樣?」羅父聽了反而理直氣壯。「妳年紀不小,再不定下來就嫁不出去了,我挑的對象絕對是上上之選,妳根本就不用擔心,只管嫁過去就是了!」
相親這個話題,比外頭的陰雨更讓她心情壞上數倍。
「爸,你要去大陸幾天?」她趕緊轉移話題。
「去九寨溝和峨嵋山玩半個月。人家沈老的兒子在大陸可厲害了,事業做得有聲有色,更難得的是滿懷孝心,百忙中還硬是撥空陪父母還有我們這些老人去遊山玩水,要是有這種女婿啊,叫我立刻死了都甘願!」薑是老的辣,羅父又把話題繞了回來。「就是有人不長眼,去年安排一起吃飯,居然還在人家面前表演劈磚塊,把好好的一個對象就這麼嚇跑了!」
聽到這裡,老魏又開始忍不住偷笑。那件事在公司可喧騰了好一陣子才停息,那時的武紅氣得只要有人一衝著她笑,就掄起拳頭要扁人。
誰叫他們挑的餐廳建材不佳?天花板一塊水泥片當頭掉下,她除了把它打飛不然還能怎樣?傻傻坐在那裡等著被砸嗎?
「那不是磚塊!爸,都要坐飛機了,別說這種什麼死了都甘願的話。」她撫額,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該冒著讓羅巖聯絡不上的危險把耳機砸爛。
「不跟妳說了,要登機了!」機場的廣播混合羅父的吼聲傳來。「我回國那個禮拜六高叔叔和他兒子請吃飯,妳要是再敢不回來,我就不准妳待台北!聽到沒有?!」
「哦……」都下最後通牒了,她能說不嗎?
那端掛了電話,她長歎口氣,一抬頭,迎上一雙興味盎然的綠眸,報紙早已整齊折疊一旁,表示他已經留意很久。
「誰打來的?」明明聽得一清二楚,克裡斯故作不懂中文地問。
「我父親。」有機會她一定要海扁羅巖,竟告訴她老爸這支電話!「不好意思,在工作中接私人電話。」
「沒有關係,我沒那麼不近人情。」他微微一笑。「你們剛剛在聊什麼?令尊好像……有點激動。」
就說吧,老爸那吼聲誰聽不出來在罵人?羅武紅僵硬地輕扯嘴角。「他第一次到大陸,很興奮。」
謹他不懂中文也不用這樣吧?克裡斯差點沒當場爆笑出聲。抑下滿腔笑意,他輕咳了聲,又問:「剛剛我好像一直聽到……『相親』什麼的……」他故意用不標準的中文說出那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