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還有什麼地方好去的?」之凡歎口氣問,知道碧容必定會想盡一切方法說服她赴約。而且從碧容興奮異常的口氣聽來,她選的八成是會讓一般人心臟衰竭的地方。
「一間叫『槍與玫瑰』的俱樂部,前幾天我朋友帶我去過一趟,帥哥多得讓你數不完,你絕對想不到那裡有多棒!」碧容的聲音提高了幾度,逼不得已,之凡把話筒稍微挪開幾寸。
我的確是想像不到。之凡把這句無禮的反駁吞回肚裡。「還有誰要去?」
「阿詩是今晚的主角,她姊姊阿音也會去。拜託你、求求你,別成為我們這群人裡面最難搞定的人,OK?」碧容大概只差沒跪在地上求她了。
之凡歎口氣,碧容約的都是她店裡的熟客,看來這次是逃不掉了。
「好吧!告訴我地址,我去找你們。」之凡把雜誌扔回原處,一手插進牛仔褲口袋裡。
約好了時間及地點之後,之凡掛了電話,開始發呆。
「南城咖啡館」開幕至今已經六年,環境好、餐飲棒,生意自然不錯。賈碧容、呂惠、戴音葵和戴詩葵姊妹是店裡的常客,她們四個還是同一家公司、不同部門的同事。一開始她們便對店裡的餐點讚不絕口,得知廚師們的手藝是由老闆娘柳之凡親自調教出來的之後,四個女人像遇到偶像似的,急切地把之凡列入她們的朋友名單之中,一有空就纏著她,向她請教廚藝,除了放假日,她們幾乎天天相約到這裡來吃午餐。三年半後她們才知道之凡的個性淡然、獨來獨往,除了常來光顧的客人之外,她沒有其他特別要好的朋友。
她們對她的瞭解僅止於咖啡館開幕後的柳之凡,因為之凡從來不提往事,像個既沒有家人、也沒有回憶,只是從某個空間裡突然蹦出來,而且一出生就已經二十二歲的異種,殊不知今年二十八歲的她曾有段桀騖不馴、自暴自棄的凌亂歲月。
十九歲時隨著男友誤入歧途,離家出走、參與黑幫。她抽煙、喝酒、飆車,還介入過黑幫火並,以過人的勇氣和機智贏得青鳳堂堂主莊兆龍的青睞,加入黑幫後的第一個月,她與男友分手,成為莊兆龍的女人,當時的莊兆龍三十五歲,有個三歲的智障兒子,老婆在兒子出生後即離家出走,不願負起做母親的責任,而莊兆龍因忙於打天下,所以把兒子留給祖母照顧。
青鳳堂剛開始雖是個不甚起眼的小幫派,但竄起的速度卻令其他幫派不敢小覷,很快的,莊兆龍的名號隨著青鳳堂一貫的狠硬作風水漲船高。
莊兆龍一直不太願意讓之凡太過深入的涉足幫派事務,他也以疼愛身邊的小女人出名,他出錢讓她去學烹飪、調酒,她滿二十二歲時,他幫她找了間上下層各五十坪大的店面,一樓裝潢成咖啡館,二樓則是他們的住家。在局外人眼中,之凡是莊兆龍的女人;在青鳳堂旗下弟兄的眼中,之凡是他們的大姊大,雖然她很少干涉堂門的事;然而在之凡心中,莊兆龍是她的恩人,他們之間像父女、像朋友,但從來不像情人,即使之凡曾為了報恩而想獻身,莊兆龍卻不肯碰她一根手指。
他會去找其他女人發洩需要,但從不逗留,也不留戀,甚至不讓手下弟兄們知道他對之凡「不忠實」,因此除了當事人,沒有人知道他們倆不曾同床共枕過。
之凡知道他在保護她,憐惜她還是個擁有遙遠未來及夢想的女人,他希望她能脫離那個環境,找個好男人共度一生。有一陣子,之凡嘲笑他的高貴行徑,她告訴他她又不是什麼純潔無知的處女,她的第一次早獻給那個帶她進入黑道的初戀男友,但莊兆龍很嚴肅的斥責她不該這麼輕視自己,她必須為了脫離黑道而重新出發,不管她的過去有多麼紊亂,整頓過後的她有足夠的資格去追尋自己的聿福。
她聽了他的話,藉由他的資助,學會了一切她所能和想學的,也不再過問堂口裡的大小雜事,莊兆龍對她比親生父親還要有耐性。然而,咖啡館開幕的前一個月,莊兆龍在北部遇刺身亡,死前托人帶口訊給之凡,不准她再與任何黑幫有所牽連。
就這樣,之凡脫離了黑社會,專心一意的經營莊兆龍留給她的咖啡館,昔日的幫派弟兄們不曾來找過她,因此她對青鳳堂目前的動態一無所知。現在,她每個月固定匯錢給莊兆龍的母親,好讓無法再出外謀生的她能放心的照顧弱智的孫子。三年後,咖啡館的生意已穩定下來,需要她煩心的事情不再堆積如山,她開始執筆創作,筆名楠笙,三年下來雖只寫了十一本愛情小說,但已漸漸打響知名度,創造出只屬於她的樸實、生動風格。
八年沒有回家了。離家出走後,唯一一次回去還是莊兆龍派人押著她去的,當地人還在巷子口偷窺時,有個鄰居認出她來,那個人訕訕的告訴地,早在她離家一個禮拜後,她父親就不顧母親和之凡孿生哥哥的反對,自行登報和她脫離父女關係。
結果,她頭也不回的離開巷子口,鑽進車裡,讓人帶回莊兆龍身邊,一路上壓抑著心痛和後悔的眼淚,緊咬著下唇直到滲出血絲來。
以樊是早她四分鐘出生的孿生哥哥,兄妹倆感情很好,哥哥聰穎乖巧、妹妹精明叛逆。五年前,她從雜誌上得知以樊成了年輕有為的知名建築設計師,她為他感到驕傲,也因此更不願讓人發現以樊有個墮落過的孿生妹妹。
「老闆娘,」服務生站在吧檯外喚她。「田小姐找你。」
之凡回過神來,順著服務生所指的方向望去,出版社的主編田菁翎已經坐在靠窗的一個位子上,正對著她微笑揮手。之凡回以微笑,迅速調了杯田菁翎最愛的水果晶鑽後,離開了吧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