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存心要跟身體過不去,而是真的全無食慾。
「這又何苦呢?您還是吃點東西,別把自己餓壞了。」翠翠知道勸不了主子,只好先放棄。「格格,如果能從頭再來,你……會不會後悔嫁給了王爺?」
恪純心一顫,抬頭看向翠翠,掩飾不住那眸子裡微微流露出的幾分茫然。
後悔?為什麼之前她從未想過這個字眼?如果她會後悔,又是為了什麼而後悔呢?
後悔當初在木蘭圍場亂跑,被笛聲吸引了去?後悔讓圖察爾奪走自己的初吻?後悔順著父母的意思遠嫁蒙古?還是後悔自己以為能夠跟圖察爾一起過幸福的婚姻生活?
「我不後悔。」恪純的眼睛發酸。「翠翠,聽到了嗎?我說我不後悔……」說著說著,恪純突然從椅子上摔了下來,瘦弱的身子跌撞在地上,就這樣不省人事。
「格格,格格!」翠翠大吃一驚,緊緊抱住地上的恪純,向外頭大叫:「來人啊,王妃暈倒了,快找大夫來啊!」
第九章
這是恪純來到蒙古後,第一次生病。
躺在床上的她,只覺得每日昏昏沉沉,意識模糊,怎麼也醒不來。在夢中,她彷彿回到了額娘身邊,聽她說話,一時之間又似是看到皇上和皇太后,都在微笑地看著她,甚至夢到宣慶哥哥帶她出去玩的歡樂情境。
唯獨沒有的,就是圖察爾的影子。
她明明在思念他,但為什麼沒有他入夢來?難道是上天要暗示她,她跟圖察爾本來就是錯配?
昏睡了五天後,恪純終於清醒過來。
「我……怎麼了?」
她瘦了一圈,整個人也病懨懨的,耳邊聽見一些人在低泣,也看到丫鬟們哀傷的神情,但就是沒有人對她說什麼。
丫鬢們互相拉扯衣角,最後終於推舉了與恪純親近的翠翠為最佳人選,向恪純說明情況。
「格格,你高燒不退,冷汗淋漓,粥吃不下,藥也吃不多,這五天以來幾乎都不省人事,我們說話也聽不見,真快把我們急死了。」翠翠娓娓道來。
「是嗎?」難怪她覺得渾身虛弱得快要沒有力氣,身體彷彿被支解,好似有部分東西離她而去了。
「翠翠,你怎麼可以隱瞞王妃呢,這是何等大事啊!」蒙古嬤嬤看不下去,坐到床邊,拉著恪純的手,沉痛地告知實情。「王妃,你腹中的胎兒流掉了。」
「胎……兒?」恪純怔楞地重複這個各詞。「你說我懷了孩子?卻流掉了?」
「是,才兩個多月而已,多可惜。王妃,難道你之前都沒發現、沒感覺嗎?那是王族多麼重要的子嗣啊!」
「沒有……」她黯然地摸向肚子,聲音控制不住的哽咽著,淚珠大顆大顆的滑落。
如果她知道腹內有胎兒的話,一定會好好珍惜他,養好自己的身體,不會使胎兒受到一丁點傷害。
「我們格格流掉了小孩,而且還生了大病,可你們關心的卻只有子嗣。如果不是王爺這樣誤解我家格格,她就不會是在生氣和傷心的心情下流掉了小孩,這一切都是你們不好。」翠翠也替恪純委屈得哭了。
「翠翠,算了吧,算了……」恪純越說越傷心,乾脆擁著唯一知心的翠翠哭泣起來。
她不能怪別人,也不敢怪他們。她是有身孕的人,責任最大,她卻沒有好好守護自己的骨肉,她最該死……
「王妃醒了嗎?」帳外有幾個蒼老聲音飄了進來。
「長老大人。」蒙古嬤嬤向來人施禮。「王妃已經醒來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三位部落裡德高望重的長老們來到恪純面前。「你們閒雜人等先退下。」
長老一說完,在場的下人們都一起身便離開了,連翠翠都被嬤嬤帶走,恪純連拽都沒能拽住她。
雙唇失去血色的她半坐起身,望著這班平時沒什麼交集的老人家,心裡的不安恐懼益發擴大。
長老們雖然沒有政治實權,平日也鮮少過問他們的事,但在部落裡仍有一定地位,他們提的意見在民眾當中相當有影響力。
其中一個面容徉和的老人,望了面如灰土的恪純一眼後,便歎氣地說道:「王妃,節哀吧,天意難違,這胎兒注定是來替你贖罪的,一命換一命啊!」
恪純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市集發生的事情,不禁全身瑟瑟發抖。一命換一命,這是蒙古人對仇敵所下的詛咒嗎?
可她寧願以自己的生命作交換,而不是那可憐得連母親都不如道其存在就消失了的小生命啊!
「圖察爾他……知道我流掉孩子的事嗎?」她雙手絞在一起,咬著下唇幽幽地開口問道。
另一個老是臭著張臉的長老冷哼一聲,輕藐地瞪規著她。
「王爺他知不知道都沒有分別,事實就是你這個女人,竟然連懷孕了仍一點自覺都沒有,因為你的罪過,害我們王爺重要的子嗣白白送命。這樣的女人,如何能當我們的王妃?如何能孕育我們未來的王,使他健康成長?」
除了面容祥和的長老外,其他兩人著實看這位大清來的王妃不順眼。
她突然嫁來科爾沁部,還得到圖察爾的全心愛護,實是他們意料之外的事,她的存在,也打亂了他們私下的部署。
科爾沁部雖然強大,漠南地區在科爾沁部的統合帶領下也興盛起來,但斷不能跟未來可能會連成一線的漠西、漠北勢力相比。
圖察爾需要的,是跟漠西、漠北的王族聯姻,撫平蒙古族不同地區間的角力與衝突,而不是和這個滿清格格談兒女私情。
兩位長老知道,愛慕圖察爾的塔真相當嫉妒恪純,連她那位在厄魯特部擔任參謀的兄長塔駜,也願意協助解決恪純這個阻礙物,一起化解部族間的對立關係。
如今恪純連王族子嗣這張護身符也失去了,現在可是下手的大好機會,他們還在猶疑什麼?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沒想到自己有了孩子……」恪純愧疚萬分地向長老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