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一些事情改變了,比如小鎮年年在夏日時節舉行的祭典內容……原來從五年前開始,夏日鎮便不再舉行大規模的夏日祭了。背後原因,跟經濟的蕭條有關。鎮長辦公室為了投資營利事業,無法再撥出大量的金錢讓小鎮延續他們不切實際的傳統文化。
快速瀏覽過這些舊新聞使他不勝唏噓。
當他讀到最後一卷膠卷,並沒有意識到已經看到最後了,直到他發現報紙的日期是十年前他離開後的那個月——
報紙標題上赫然幾個大字寫道;
等了兩個禮拜,她哭了。
他倏地一驚,細讀那則太陽報老編時代的舊新聞——
如果這個世界上其有所謂最遙遠的距離的話,那麼對我們的麻煩人物方心語來說,應該可以用一句話來下註腳: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明明強烈思念著一個人,那個人卻已經遠在他鄉,誓言永不再回來。
各個人都勸我們的娃娃忘記那個背信的傢伙,但她反駁:他一定會回來。
儘管每個人都知道她曾經告訴過他:如果他選擇離開,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請注意這一句話的其實性與事件發生時的語境。)但任何心思縝密的朋友都應該清楚,她還是天天爬上小夏嶺山,去等候一個已經遠走他鄉的人。
直至目前為止,她的等幸還未終結。我們不知道她會再等多久。
所以下回見到她時,記得別提起這件事……
(PS.本報導因當事人謝絕拍照,沒存照片存證。因此本編輯在此引用本鎮名言其一:真相只存在於你相信的時候,而且信不信由你。)
他相信。因此他把那則新聞複印下來,沒有放在已經堆成一大疊的影印資料上,而是將之對折後,收進自己上衣的口袋裡。
他都不知道。
原來有這麼多事情,他都不知道……
包括她沒去考當年他們說好要一起讀的那所大學,而是轉考了警校,並且以第一名畢業。一年後,她志願回鄉服務。
她是夏日鎮警局裡鐵人三項的冠軍。
她曾經赤手空拳逮過一各持刀的飆車族,還不小心挨了一刀。報紙上只說傷得不嚴重,但他記得她其實很怕痛,或許傷痕仍在?
成年後,她曾經跟一些他剛在報紙上看到、但不想記得名字的男人交往過。(太陽報的老編特別偏愛這種桃色緋聞。)但她目前是單身的,這一點,他打算自己求證。前提是,他能夠「遇」到她的話。
他不知道當年她終究還是哭了。
她說過只要他選擇離開,她絕不會為他浪費半滴眼淚。
他早該知道她常常只是虛張聲勢。
他也提醒自己,他得很小心、很小心,才不會把報紙上的觀點套進他的眼光裡。報紙的文字代表的,是撰寫人的立場與看法。他知道那不代表全部的她。
因為他跟她當了十年很要好的朋友,曾經他以為,他瞭解她勝過瞭解自己。他打算保留一點自己的判斷。
看完最後一則十年前的新聞,他彷彿也走過一趟時光隧道。
將膠卷收好,關掉機器,他帶著資料走向秦小姐。
秦小姐從厚重的黑框眼鏡下抬起眼皮看他。
「我常說,人們所需要的解答,圖書館裡都有,可是沒人相信我,大多數夏日鎮居民不太喜歡免費的閱讀。」
「那些不相信的人都是笨蛋。」梓言將膠卷交還,而後低下頭,衝動地吻了一下秦小姐的臉頰。「雖然我也是個笨蛋,但我相信。謝謝你。」
秦小姐連臉紅都沒有。「雖然你是個好看的傢伙,但不代表你就可以隨便親吻女士。記住,我還沒結婚呢。」
梓言只是微笑。突然想起一名教過他的教授,似乎就很欣賞像秦小姐這樣知性又理智的女性角色,或許秦小姐也會欣賞他……但,還是算了吧,目前他連自己的事都搞不定了,還想作媒?自不量力。
拍拍胸前裝著那則新聞的口袋,臨走前突然想到:「如果我想問,方心語人在哪裡,你會有答案嗚?」
秦小姐再度推了推眼鏡,高高仰起臉說:「我剛不是說過了嗎,人們所需要的解答,圖書館裡都有。」
漸漸的,領悟了她話意的梓言,笑意從眼裡擴散到整張臉上,一掃先前沮喪的灰暗,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彷彿陰霾中重見天日,絕望中看見轉機。
「如果你肯告訴我,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秦小姐只是挑起眉。
他衝動地說:「我愛她。」
從不知道對一個瞭解事情的人說出自己的感情,竟是件這麼容易的事。衝動之餘,他也微微訝異。
秦小姐難得地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小小微笑。
「我說過,無知的羔羊,圖書館裡什麼樣的知識都有,所以我早就知道啦。小男孩,去找你的小女孩吧。至於她在哪裡,我是很想建議你上雅虎奇摩的知識網來敷衍你,但你既然都在這裡做了那麼久的功課,難道真的會不知道答案在哪裡嗎?」
梓言訝異地眨眨眼,靜靜地消化著這一席話,而後他領悟地彎起嘴角,像個小男孩。「我如果不是早愛上她,我一定會追求你。」
秦小姐沒那麼好騙。「我如果能先年輕個二十歲,你再來跟我說這句話,會比較有誠意一些。」
梓言為之語塞,但也從來沒這麼輕鬆過。
再也忍不住的,他笑了出聲,以著穩定的步伐踏出圖書館。
室外陽光燦爛,暖風也吹融了冰冷的心。
*** *** ***
帶著愉快的心情,他一路向路人打招呼,也不管人家理不理他,還是一樣掛著微笑,走進距離最近的一座電話亭裡。
他拿起話筒,連撥了三個號碼。
這三個號碼會直接連線到轄區最近的處理單位。
他等待著。電話接通後,他嘴角噙著笑意地跟電話那頭的人道:
「警察局嗎?你好,我要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