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心笑了笑,繼續縫衣。
「織心,別跟我打迷糊仗,剛才我問你的,你還沒回答呢!」綠荷又說。
織心像沒聽見,專心幹活。
「你就是這樣!」綠荷又數落她。「你偏這樣,惹人犯心癢,貝勒爺才要找你麻煩!」
這話讓織心閃了神。
可也只是一瞬間,她便回復平常,專心在手頭上的針線。
她是悶葫蘆,說不吭氣便真的一聲不吭!綠荷拿她沒法子,瞪了織心一眼,才無奈地跺著腳走出織心的房間。
一會兒,織心聽見房門又給人推開的聲音。「綠荷姐,你怎麼又回來了?」她笑問。
轉身一瞧,卻看到雍竣。
他站在門邊,強健的上身倚著小屋窄小的門框,那小門幾乎容不下他壯碩的身軀。
「貝勒爺。」她織心突兀地站起來。
因為在小屋看到他太令她意外,織心的針線活掉到了地上。
雍竣站直身,慢條斯理走進來,看到地上的衣褲,他彎腰撿起來遞給她。
織心呆了半晌,才遲疑地接過。
「這不是繡品,是普通衣褲。」他說。
「是,奴才說過,不再刺繡了。」她答的拘謹。
他就站在她的小小屋內,顯得怪異而且格格不入。
雍竣抬頭環顧四周,看到空蕩的木頭書架,還有牆上裱框粗糙的花鳥圖畫,畫上還有落款,柳織心。
見他的目光停在她的畫上,織心胸口一緊,屏息著等他開口批評。
「這些架上本來應該有書吧?』他卻問。
「什……什麼?」她一愣。
「我說,」他噙笑的目光轉到她臉上。「這些架上應該有書吧?」
「嗯,」定了定神,她遲疑地答:「本來有書。」
「為何不見了?」
「因為,奴婢把書全都收起來了。」
「收起來?為什麼?」
她未答,只彎腰張羅屋內那唯一一張座椅,臉上含著歉意。「貝勒爺請坐,我的屋子裡只有這把籐椅——」
「我問你為什麼把書收起來!」他不耐煩,不過還是坐下,瞪她,等她回答。
「書,」她吸口氣。「奴婢藏在箱子裡,收在床下。」
他瞪她很久,久得織心雙腳都生根了。
「把書拿出來,我想知道,你平常看哪些書。」最後,他瞪著她這麼說。
織心愣了一會兒,然後蹲下,從床板下拉出木箱。
木箱收到床底已月餘,箱盒上積累了一層薄灰,織心拂去薄灰後才打開木箱。
一開箱籠,見裡頭不但有幾十本泛黃的舊書,還有一些顏料及畫筆,可惜顏料看似都干了,已不能使用。
「牆上那幾幅花鳥是你畫的?」他瞪著那些畫筆顏料問。
她點頭。
他覷她一眼。「用這些顏料畫的?」
她再點頭。
「書就該擺在書架上,擱在箱籠裡,根本不會看。」他說。
她沒答話。
他站起來。「這幅畫畫得不俗,就贈我吧!」說著竟然伸手摘下牆上一幅畫,就走出門。
織心追到屋外。
「怎麼,捨不得?」他嗤笑。
她搖頭。「貝勒爺要這畫做什麼?這幅畫畫得並不好,工筆不細,使用的顏科也很粗劣——」
「畫貴神韻。」他說:「只要神清氣爽、活活潑潑,就是好畫。」
「可是——」
「好吧!我就用色料換你這幅畫。」他看著她問:「說吧!想要什麼顏料就儘管開口,我買給你。」
織心呆住,半天說不出話。
「該不會所有的顏料,你都想要吧?」他揶揄。
她瞪著他,就是沒辦法出聲。
她不回答,雍竣也沒等她的話,轉身就走。
織心愣在原地,瞪著他的背影……
直到他已走遠,她還是不明白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第五章
夜間用過晚膳,她到雍竣的屋裡侍候時,看見桌上放著一隻名貴的木盒。
「過來,打開木盒瞧瞧。」他坐在桌邊,似笑非笑對她說。
織心走過去,遲疑半刻才打開木盒。
鉛白、朱丹、蘇芳、辰砂、紫土、膝黃、胭脂、巖綠青……當然還有最要緊的黑墨。木盒裡應有盡有,全都備齊了。
織心怔怔瞪著木盒裡昂貴的顏料,顫手拂過那些美麗顏色,木盒旁還有幾枝彩筆以及單色筆,作畫該想到的,全都行了。
「喜歡嗎?」他問她。
她說不出話,抬眼激動看他,有口不能言。
「這是送你的。」他說。
織心眼眶泛出淚光,她壓抑著,看起來卻又哭又笑。
「哭什麼?不喜歡這顏料盒?」他逗她。
她急忙搖頭。「不是,」伸手抹乾兩眼後,她說:「是貝勒爺待奴婢太好了,奴婢記得,只有離家當年爹爹送了一盒顏料給奴婢,之後就從來……從來沒有人送過東西給奴婢。」
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我沒送你,是你贈了我一幅畫。」
「那幅畫不值錢。」
「值不值錢,要收畫的人來定。」合上蓋子,他拿起木盒交到她手裡,低柔對她道:「想要什麼就開口跟我要。記著,我是你的主子,要是我不能給,世上便沒人能疼你。」
這話酸進了織心的胸口,讓她的淚流得更多。
捧著木盒,她看他,不知道怎麼感激他,木訥於言,澀於行,千言萬語往自己的肚裡吞,只有殷切眼眸說明她心懷道不盡的感恩。
他低笑,眸色瞭然。「我有私心,想見你的繡圖,所以才贈你顏科。」
她認真聽他,這話,記心上了。
「好了,把木盒收回屋去,就快點回來為我更衣備湯。」他說。
回過神,她用力點頭。「是。」
臨出屋前,她回頭看了自己的主子一眼。
「還不快去?」他衝著她笑。「我等著你。」
回眸一笑,她才跨出門外。
瞪著房門,雍竣笑容收起。
那回眸一笑真純至美,讓他永遠難忘。
*** *** ***
自從得到顏料盒後,織心就把封存在箱籠裡的書從箱內取出,還把收起的筆墨紙硯也一併取出,放在畫筆與顏料盒旁。
她又開始看書作畫,還日夜繡一隻銀鏈香袋,繡面一對玉獅栩栩如生,繡工極精極美,一見便知是給男子的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