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丫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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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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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雍竣離開四喜齋,福晉又開口說話了。

  「我這麼決定,你為貝勒爺感到高興嗎?」福晉的語調平和、態度慈祥。

  織心依舊在搗炭火,渾然不覺福晉在同她說話。

  「不要再搗火了,那壺夠燙了,裡頭的水都要煮乾了。剛才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福晉又說。

  織心這才明白,福晉是在跟自己說話。

  「我給你貝勒爺選了少福晉,他很滿意,你也感到高興吧?」福晉再問一遍。「是。」織心低著頭,木然答。

  「你不侍候他,總得有個女人侍候她。這回我給他找的是個妻子,祥府格格與我巴王府也可算門當戶對,他能聽我的話娶妻,對你對他,都是好事,對不?」

  「是,是好事。」

  「嗯。」福晉點點頭,似是滿意了。「我這麼做,還當著你的面這麼做,你怨我嗎?」福晉又問。

  織心搖頭。

  「雖然你不願侍候你的爺,可只要他末娶,你的心必定還是不能安定的。」織心瞪著地面,沒說話。

  「可你們倆終究是死結,所以,我這麼做便是要你死心,是為了你好。」福晉說:「我這番用心,你明白嗎?」她點頭。

  「明白。」

  「很好。」福晉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後抬頭微笑著說:「明白就好,你下去吧!」她一直就是這麼高貴仁慈的婦人,一向體恤下人。

  即便是下人的心情,她也要照顧,因為她拜的是菩薩,吃的是長齋。

  但自以為仁慈的人,卻往往做著最殘酷的事。

  富人施捨病弱貧困的窮人或寵物,卻用最血腥殘暴的手段,將自己商場上的對手抄家滅門。

  施捨本身是件善行,善行總是好事,但只懂得行善給比自己不如的人,絕不如行善給與自己平等,或比自己高尚的人。

  比自己高尚的人,何需要別人的善行?物資的施捨只是善行的入門,善行最高境界,要懂得在心底放生。

  放生?放什麼樣的生?放普天下眾生的生,放普天下非眾生的生。放生過後不著痕跡,好像沒有放生,那才是放生最大的功德。

  功德,什麼叫功德?為功不以為有德,那就是最大的善行。

  福晉是個善人,只不過常說的是口頭禪,做的是手邊上的佛事。

  當利害衝突,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她自己,以及她的兒子。

  她不能在心底放生,所以汲汲營營,拘泥於自己意欲之事,所以她時常憂心煩惱,不見得快樂,因為她不肯對自己放生。

  織心不怪任何人,當然也不怪福晉。

  她明白每個人活在世上都像修行,都有關卡,就像她,她也不願嫁給雍竣,做—各小妾。是以她不怪福晉,她放生,放生給比自己高尚的福晉。

  福晉與織心說話時,綠荷當然就站在旁邊,她也像剛才福晉看織心一樣,看了織心一眼。

  但綠荷眼中飽含的是悲憫與感歎,不是福晉的保留與冷淡。

  因為她也是奴才,所以她悲憫織心,卻又感歎織心傻氣,平白放棄了一個可以變身做鳳凰的機會。

  這是因為她不瞭解,在織心眼中,何謂鳳凰……

  這世間上沒有鳳凰。

  也可以說,這世間上到處都是鳳凰。

  然而做鳳凰也苦,不做風凰也苦,那麼何不隨心所欲?可隨心所欲也苦,不隨心所欲也苦……

  既然什麼都苦,那麼做小妾也苦,做奴才也苦,做主子也苦。

  還有什麼能不苦的?看起來人很渺小,一時歡暢大都是苦中作樂。

  但是,總有那做小妾不苦,做奴才不苦,做主子也不苦的人。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人類的境界,到底比不過世事無常的變化。

  所以人類的心常隨境轉,能定而不隨境轉,這就是修行。

  是以修行容易,修行又很難。

  然看似是難事,其實又易行,提起放下而已。

  只是這提起放下,卻還是難之又難。

  因為心不是物品,提起不能放下,放下又想提起。

  人在世上,一開始能每次提起,每次放下,已經入了門,已經踏上修行的路。福晉有點修行,但修行不夠,又因為是個福晉,沒有艱苦的環境,修行不易。再者還因為福晉有—點修行,所以事事物物比旁人看得清、看得精,手段卻也因此更傷人。

  織心退下,神情木然地離開了四喜齋。

  她的心已經沒有所謂痛,因為孤女的心痛沒有價值。

  可就在離開四喜齋的路上,她心底忽然有一股莫名的直覺……

  就好像動物遇見危難,牛會掉淚、馬會嘶鳴。

  她認為自己侍候福晉的日子不長,待在王府的時間,也已經不會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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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與人的緣分,總是分分離離,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聚了再散。

  雍竣與玉貝勒談了一樁生意。

  這樁生意,跟織心有關。

  他要玉貝勒把織心帶走。

  「我已將娶妻,你不適合留在王府。」這日,雍竣來到織心的小屋,這麼對她說。

  他的表情很冷靜,面色平淡。

  他難得來,難得跟她說話——最近這些日子,他已幾乎不再跟她說話,不再看她了。

  但今天他還是來了,不但來了,還看著她,跟她說了話。

  只是他對她說的話,是要她離開王府。

  「你離開,對我倆有利,也可以代王爺照顧小格格。」他口中的小格格,指的是巴哥。

  織心面色凝白,幾乎窒息。「奴婢是奴才,永遠記著自己奴才的身份。少福晉是天,奴婢是泥。奴婢明白,永遠不會踰矩。」半晌,她淡淡說。

  「這是兩回事。」雍竣看著她,眸子冷斂。「你是奴才,我還是喜歡你,因為得不到的最美。再者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是女人,我是男人,我懷裡擁著妻子,眼睛看著你,這種日子,你我都不好過。」她的心忽然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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