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稀罕向你要水喝?你以為我愛來嗎?我只不過是輸了賭,不得不——」
嘴硬的死小孩,你再吠呀,再多吠幾句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李淮安瞅著他,心裡犯嘀咕。
伏鋼噴吐著氣息,嘶嘶有聲,足見火氣高張,就在李淮安以為他又要口不擇言胡亂猛吠的同時,他開了口,卻不是她所以為的怒咆狂吠。
「那個啥尚書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不真心,他只是喜歡你是十八公主,不是真心喜歡你。」
說完,他掉頭就走,不替自己多做解釋。
李淮安想開口留他,他卻已經不見人影。
「……你怎麼這樣?你不知道就是這種關心,讓我一直被你吸引,眼裡怎麼也容不下其他的人嗎?」李淮安苦笑——有苦也有笑。無法得到對等的感情是苦;他心裡仍很在意她、不希望她所遇非人,這讓她心口甜絲絲的好想笑。
伏鋼不擅花言巧語,從不說好聽話,卻能在她激怒他之後,還是擔心地想說服她,要她當心柳揚。
他這個行徑,值得她更愛他一些。
「你不也一樣,只是討厭我是十八公主,不是真心討厭我,是吧。」
李淮安對著伏鋼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突地想起什麼,拉高衣袖,露出他方纔那麼緊張時扯牢住的手腕,笑覷留在雪白肌膚上的大掌印,她緩緩舉過手,湊近唇邊,用柔軟的唇瓣及粉頰輕輕磨蹭泛紅的印子。
她真不愛他老是打賭輸了才來找她,難道……他就不能因為想念她而來嗎?笨伏鋼。
笨伏鋼……
唇脂蓋在大掌印上,她用著這種方式與他纏綿。
有朝一日,她會將唇印在他唇間,一定。
第三章
伏鋼悶悶不樂,明眼人都瞧得出來。
魁梧粗獷的外型做不來文逸書生的憂鬱美感,卻不倫不類學起別人的悲秋傷春。
「唉。」第十聲歎息飄出,他身旁的小兵官終於聽不下去了。
看一個翩翩美少年歎氣是享受,看一個大熊武將歎氣是折磨!
「將軍,你怎麼了?從十八公主那裡回來就心事重重的。」
「哪有。」唉。第十一聲。
「明明就有。」小兵官放下刷馬布,跟著伏鋼往乾草堆裡盤腿坐。「難道是你上十八公主那裡,她給你臉色看了?」他只能朝十八公主身上猜測,因為向來面對大軍壓境而面不改色的將軍僅有在提及她時才會變臉,加上將軍就是從賭輸去討水喝之後開始怪裡怪氣,所以十八公主是癥結沒錯。
「……」伏鋼不吭聲,但唇線隱隱抿了抿緊。
「還是你和公主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小兵官不死心,一方面是關心他,一方面是好奇想探詢熱呼呼的新鮮消息。
「……如果她跟你說以後別去煩她,不想因為我被另一個傢伙誤會……這是什麼意思?」伏鋼茫然問道。他想了整夜,明明每個字他都聽得懂,但從她嘴裡組合起來,那些字變得全不識得他,就好像幾年前他率兵往蕃國去,那些蕃兵只會嘰哩啦啦哇呱哇呱的說些沒人明白的話,李淮安那些話,讓他好像又重回到蕃國,滿腦子全是嘰哩啦啦哇呱哇呱……
「十八公主那樣對你說?!」
「嗯。」
「將軍,節哀吧……」小兵官拍拍伏鋼的肩。嗯……對一個失戀的男人該說些什麼呢?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勝敗乃兵家常事?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最後他還是只用了「節哀」兩字。「她說那些話的意思是,你被除名在外了。」
「除名?」
「從十八駙馬的名單中剔除。」
伏鋼只愣了一下,馬上回神,「誰稀罕!」哼。
「不稀罕你就別露出死爹死娘的嘴臉呀。」還有瀰漫在週身方圓百里的那股陰霾黑漩渦又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不爽而已!」
「而已?」小兵官挑眉,質疑伏鋼用的詞彙。
「好啦!我很不爽!」
「哪點不爽了?」
「從頭到腳!從上面到下面!從左邊到右邊!從肚子裡到肚子外面!」
「也就是說,渾身不爽?」
「要不是你們這群死傢伙每回都拿她當賭注,我也用不著上門去討她罵,反而樂得輕鬆!她是在囉唆什麼?捨不得那一杯茶嗎?我下回讓人泡一桶送回去還她!小鼻子小眼睛小心腸,扭扭捏捏端什麼皇親架子——」
「如果將軍真的這麼討厭去她那裡,十八公主要你日後甭去,你應該要大鬆口氣才對吧,現在暴跳如雷太反常了。」和自己嘴上說的完全悖逆。樂得輕鬆?他就瞧不見將軍哪裡有樂得輕鬆的表情。
「我是大鬆口氣沒錯呀!」
「哪裡呀?」睜眼說瞎話。
「聽她那樣說,我高興得很、爽快得很!不用她說,我也不會再去了!隨便她愛跟什麼尚書傢伙好來好去都是她的事!被拐被騙被欺負也全沒有我的事!」吼完,伏鋼咬牙沉狺,眸裡燃著火光正轟轟燃燒,才閉嘴不過一眨眼時間,他又按捺不住繼續對著小兵官埋怨,「送她一兩件小東西,她就當他是好人?!殺豬之前也得費些功夫煮食喂肥它們,她懂不懂呀?!陪她去賞花吟詩就是好人?!我就不相信她若是豆腐攤的老闆,那啥尚書會陪她去賞花吟詩!這麼好騙,被捉去賣還替人數銀子!」
「將軍,你在吃醋。」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我在吃醋?!」
「你在吃醋。」小兵官點頭,不厭其煩地重複一次。
「我——在——吃——醋?!」伏鋼瞪大虎眸,看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行徑就是吃醋的表現。
「你氣到臉都扭曲了,每一句又全是圍繞在介意啥尚書的出現,這不是吃醋是什麼?」
「我只是氣——氣——」氣不下去,因為他毫無足以反駁的正當理由,更不能否定那天看到李淮安和柳揚和樂融融在對弈時,心裡真的真的很不痛快,她對柳揚笑著說著時,每一句都像拳頭捶在胸口,很悶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