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余希堯背著一堆他們的戰利品,早已汗流浹背,體力透支。
「好!我們去挑戰!」石琳握起拳頭,躍躍欲試。
「慢著!」余希堯不得不阻止這對瘋狂母子。「這有身高限制,邵帆還太小。」
重點是……這個女人是不是少了一條叫「恐懼」的神經?連這種他看了都腿軟的恐怖遊戲,她居然毫不考慮就想衝上去?!
他一說,這對母子同時露出悲慘的面容。
「不是我規定的,是園方規定,不用瞪我。」
「邵帆,沒關係,媽咪先坐,你幫媽咪拍照,等你長高,媽咪再陪你坐一次。」
「好,媽咪坐,邵帆拍照。」
「咳、咳……」余希堯被自己口水嗆到。「妳確定?」
放眼望去,這部機器是園裡唯一看的人比排隊的人多的地方,工作人員還要不時出來鼓勵遊客勇敢嘗試。
他話沒問完,石琳早已衝進入口處,坐好位置,待工作人員幫她固定安全措施。
「媽咪!加油!媽咪是女太空人!」
邵帆熱情地大喊,石琳也配合地比出勇士姿勢,展現臂肌,不少觀看的情侶都偷偷地掩嘴而笑。
余希堯聽見有人這麼說──
「好猛的媽媽,害得我也想坐了。」
「邵帆,照相、照相。」她開心地雙頰潮紅,陽光下如粉嫩多汁的水蜜桃,令余希堯看得出神。
「把拔,抱我,拍不到。」余邵帆學習使用相機的速度比石琳快了十倍。
石琳乘坐的機器緩緩升空,余希堯緊抱著邵帆,頭隨著往上仰,心臟像跟著石琳被束在機器上,大氣不敢喘一個。
眼見升到最高點就要以自由落體的速度落下時,余希堯聽見石琳在五十幾公尺高空的聲音──
「堯!我愛你,邵帆,媽咪愛你!」
他的胸口就這樣頓時軟得一塌糊塗,那種心情真的叫棄甲拋戈,以後她想怎樣,就都隨她怎樣了啦!
一眨眼時間,石琳回到地面,她的嘴角還是笑著的,但朝他揮手的手臂卻微微顫抖。
他一看覺得不對勁,立刻將邵帆放到地面。「走,我們去接媽咪。」
工作人員解開護欄,石琳仍坐在上頭,她虛弱地對余希堯說:「抱我……找腿軟了。」
他不禁笑了,笑得比冬日的陽光還教人感到溫暖,調整好掛在肩膀上的東西,雙臂一伸將她橫抱在懷中。
她一手不忘垂下牽著余邵帆。「好好玩,媽咪下次再陪你坐。」
見她都怕成這樣了還堅持著對兒子的承諾,他忍不住低頭親吻她的臉頰,對她說:「我愛妳。」
石琳先是一驚,隨之仰頭露出帶淚的微笑,將臉埋進他堅實的胸膛裡,覺得上天太獨厚她了,她的幸福,滿得就要溢出來。
石琳只休息了一下,很快又精神抖擻,拉著余邵帆衝往另一個遊樂設施。
「這個可以全家一起坐。」她指著顏色鮮艷的巨嘴鳥,拉拉余希堯的袖子。
「好,我們全家一起坐。」他抱起邵帆,一手環著石琳的腰,那和諧的畫面,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不是一家人。
坐完巨嘴鳥,跟著是獨木舟,跳過幾個身高限制的機器,所有能親子共游的地方他們都一一走遍。
余邵帆臉上洋溢著孩童單純無憂的笑容,石琳亦不見疲累,只要孩子一喊想玩什麼,她立刻精神百倍回應──「好、我們走!」
余希堯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家庭溫暖」這四個字。
他父親是義大利旅遊雜誌攝影師,母親是旅遊文學作家,他們在義大利相識、相愛到閃電結婚,然後生下唯一的兒子,然而大部分時間卻都不在家。
他從小被保母帶大,十六歲前也住在義大利,保母唯一的教育方式,就是要他學習「獨立」和「為自己負責」。
十幾歲他就開始利用假日背起相機乘火車到處旅行,二十五歲來到母親的故鄉,據母親說和義大利很像的台灣,一直到現在。
他對家庭的觀念很淡薄,甚至從未想過要組一個家庭,即使意外地有了邵帆,他還是認為這是兩個獨立個體暫時共同生活,是石琳將他們三人緊緊地扣在一起,他的住處才變成了一個「家」。
這個笨笨呆呆的女人,用著笨笨呆呆的方法,他卻無防地一頭栽進她編織的溫暖世界。
「堯……」石琳輕聲地喚回他的思緒。「你看邵帆,前一刻還在尖叫,不到幾秒就睡著了。」
「也該累了,我來抱。」他接過邵帆,一手牽著石琳,在橘紅色的夕陽餘暉下,往回家的路上走。
石琳安置好邵帆,坐上副駕駛座,連安全帶都還沒來得及扣上,不知不覺頭滑向一側,也睡著了。
「妳終於也知道累了。」余希堯寵溺地拿起小毯子墊在她的臉頰與車窗之間,以免她撞傷頭。
他靜靜凝視一前一後兩張熟睡的臉,睡夢中似乎還延續著先前肆意的笑,勾起的唇角閃亮的臉龐,無限滿足。
輕輕踩下油門,緩緩加速前進,車裡載著心愛的女人和兒子,原來,一家人的感覺,是這麼溫馨。
回到家已過晚餐時間,途中余希堯喚起兒子,餵他吃了些麵包和牛奶,可能實在是累壞了,吃完他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而石琳更是賴著不願醒來,硬要叫她便擠起眉峰,嘟起紅唇嘟嚷,就是不想睜開眼。
余希堯抱兒子進屋,又返回抱石琳上床、搬這趟大大小小的戰利品,折騰了一天實在也累了。
「余先生,要吃飯嗎?」保母從房裡出來,見他坐在客廳裡抓肩搥背,輕聲問他。
「路上吃了點,現在不餓,妳先休息吧!」
保母低頭悄悄注視他,暗暗吸足一口氣,輕步移到他背後,顫抖地將手放到他肩上。「我、我幫你按按──」
幾乎同時,余希堯迅速抓住她的手,冷冷地說:「妳的工作是照顧邵帆,不需要做這些。」
保母尷尬地抽回自己的手,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對不起,我只是、只是看你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