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當時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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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門其實沒關,只是都是漆黑一片,分辨不出來,幸好窗簾沒拉上,外頭城市的光源仍能探進屋內,讓她看見有個男人坐在窗邊籐椅上,朝她看過來。

  「天聆?」他出聲了,有些倦意、有些訝異,順手打開了檯燈。

  「匡政。」她走過去,蹲伏在他膝上,仰視他,目不轉睛地巡繞他的臉。「我來看你,今天沒看到你,會睡不著。」

  他摩挲著她的長髮,垂視著她,沒有波紋的表情:「很熱嗎?妳流汗了。」

  「現在不熱。」她抓住他的手掌,包住自己的臉。「你也睡不著嗎?我陪你聊天,你想不想聽笑話?」

  他不置可否,專注裡透著深沉,思緒並未聚焦。她不以為意,自顧說下去:

  「是我的學生馬曉玲今天告訴我的。她有個河馬媽媽,有九十公斤重,是個醫生太太,到外頭不管是公共場所、親朋好友的家,從來不敢上陌生人的洗手間,怕髒啊!可是有一次到朋友家作客,吃壞了肚子,實在憋不住了,勉強進了洗手間,想一想,坐上去可不行,用蹲的吧!馬曉玲好不容易幫她媽把兩隻象腿扶上馬桶就定位,你猜發生什麼事了?馬桶座不斷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河馬媽媽奇怪地移動一下臀部,結果,驚人地跟著一半馬桶歪跌在地上了,馬桶裂開了!分成兩半!屋子裡的人給嚇壞了,有好一陣沒人敢請河馬媽媽上門作客,馬曉玲糗死了。」她開懷地哈哈仰笑,笑得身子搖搖晃晃,快要坐倒,眼角一瞄,男人還是沒啥動靜,唇微揚,是應付式的淺笑,她唱了獨角戲了。

  「不好笑啊?」嘴嘟得圓圓,又振作精神,「我再想一個……」

  「天聆。」他食指覆上她的唇,「別說話,過來。」他一把拉起她,偎坐在他懷裡,環抱住她。

  他的面龐一半浸浴在暖橘的光線裡、一半陰暗,眸子深黑,立體的五官線條,摸不清的心念,她摸摸他的臉,「匡政,你喜歡我嗎?」她不常拿這句話問在嘴裡,今晚,他變得有些遙遠,他心裡有扇門沒開,她忍不住問了。

  他一掌扶著她的後頸,鼻尖廝磨著她的耳際,「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怕給不了妳妳想要的。」

  她暗暗一喜,「我很容易滿足的,沒你想的難伺候。」

  他輕吻她的髮鬢,「有時候,即使要的很簡單,也不見得就能得到。」

  「你想要什麼?」她露出孩子氣的表情,像隨時可以銜命出發幫他滿足想望。

  他想要什麼?他要的是無愧的平靜生活,要一個普通但溫暖的家,他以為遇見她之後,只要願意這些都可以信手捻來;但風平浪靜裡,一波波暗流蓄勢推動擾亂了他,簡單的願景瞬間退到不可及之處,他真能擁有她嗎?

  「我想要妳。」他吻住她。她就在眼前,看得到、觸得到,在這一刻,她不會消失,沒有退卻,對他傾盡愛意,為什麼不呢?何必想像萬丈深淵的以後呢?

  也許,要了她,他就改變心意了,她一直是他轉變的動力不是嗎?

  他加深了吻,加重了纏綿的力道。她心內有隱隱的困惑,一向溫文如水的吻,開始蔓生出火苗了,這不像他會做的啊!

  「匡政,怎麼了?」

  她沒有快速暈眩在他的濕吻裡,不斷擴大的疑問減緩了她的熱情。他似察覺到什麼,堵住了她的唇,扶在她腰間的掌不再固守原地,緩慢移升,輕輕覆在她的左胸上,她心猛烈一擂,他立即感到了掌心裡的震動,停了兩秒,手指接著滑進她的低領內,觸及微涼柔滑的肌膚;她胸口急速的起伏,使飽滿的弧度更加貼近他的掌握,她的思緒瞬息被打亂,幾乎無法自持,但這不是她原先想像的啊!

  「匡政?」她按住了他的手。

  「妳不想要嗎?」他沒有強行越進,只是極近地凝視她,熠亮的瞳孔帶起一股烈火,燃燒她的意志力。

  她已經沒有分辨能力了,分不清他是因愛的極致而想要親近她,還是藉此阻擋她不明白的過往侵蝕他建立的平靜,她一直以為,他不會那麼快要求她的。

  轉念間,她拿開手,溫柔地笑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不管他因何求愛,只要他快樂,她是心甘情願的願意為他投入的,她也想親近他啊!親近他每一吋肌膚,為他而融化。

  她主動地吻他,熱烈地攬住他的脖子,身軀與他沒有間隙的黏靠。

  呼吸聲逐漸成了唯一的聲音,他托抱起她,小心翼翼地將她平放在床上。

  她笑著仰望他,任憑香肩半敞露、裙襬掀翻在大腿上方,眼瞳裡滿是對他的信靠和愛意,沒有丁點猶疑。

  瞬息間,他觸動了一下,為之柔軟的心讓慾望慢慢下滑,剩下胸間迴盪的疼惜。他不該忘了,他能為她做的,就是減少日後的遺憾,讓她永保純淨的生活。

  他俯身吻了她一下,拉攏她的領口,整好她的衣裙,啞聲道:「今天太晚了,我送妳回去吧!」

  她錯愕,百思不解地坐直,連「為什麼」都問不出口,著楞地讓他牽拉著,離開這張沾不到一分鐘的床。

  她失望極了,為的不是無故熄火的溫存,而是他選擇了自己面對她所不知曉的一切。

  第九章

  她使勁地擦抹每一張桌子,動作之粗魯讓每一個擦肩而過的服務生行詫異的注目禮,從一樓到二樓,把每一張桌面擦得光可鑒人,她的臉卻越發黯淡,手勢夾著劈啪響的怒火燒焦味。

  「那個──程小姐?」把一張張椅子倒扣在桌面的員工期期艾艾地阻止了她,「夠、夠亮了,我們要拖地了,您、您可以收工了。」

  「噢。」她往空無一人的十九號桌看去,拿了個托盤,把上頭早已冷凝的小菜和蓮藕湯收起,頹步下樓。

  十一點了,不會有人來了,她把冷菜送往廚房,脫下圍裙,放下扎束的馬尾,強堆起笑臉,對看著帳單的葉芳芝道:「媽,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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