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禹倒了杯熱茶,看到腳邊被她拿來當武器的掃把,用腳勾開,帶她到客廳沙發坐下,將燈全都點亮。
他將茶杯交到她手上,碰觸到她的指尖,那冰冷的觸感,讓他的視線被疼惜滿溢。「吃過飯了嗎?」他低道。
「嗯。」藍綺屏接過,輕輕啜飲,感覺好了一些,心神平穩後,她才發現自己剛剛有多蠢,忍不住紅了臉。「我沒想到你那麼早回來,以為是小偷,對不起。」
「為什麼不開燈?待在房裡不是很無聊嗎?」
藍綺屏笑得尷尬,手指不停絞扭。一方面是想避開他,一方面是因為房子太大,變得疑神疑鬼的她只敢鎖在房裡,一眼就能環視的空間讓她安心。
「你家太大,我……有點怕。」她不好意思小小聲地承認道。她不是那麼膽小的人,但被闖空門的經驗真的嚇到她。
江禹覺得心疼,又覺不捨。明明怕得要命,卻還鼓起勇氣拚命迎戰,那混合柔弱及堅強的獨特氣質,從多年前,就一直吸引著他。
「還習慣嗎?」還好他今天提早回來,不然他永遠不會知道她競獨自忍受恐懼,這麼折磨自己。
藍綺屏輕抿唇。怎能習慣?一想到這是他家,觸目所及都是他用過的物品,她的心跳就開始難以控制。她好怕,怕會管不住自己的感情。
其實,她好氣他,他若不答應,就算瑞謙再怎麼異想天開也沒用。
「為什麼你要對瑞謙這麼好,答應他這些要求?」她直直地看向他,質問他。她知道他也是受害者,但她真的氣他,氣他竟任瑞謙予取予求。
江禹本想含笑帶過,但她的視線太清亮執著,一時間,他竟別不開目光。
頓了會兒,他深吸口氣,才緩緩開口:「他像俊凱。」
這個回答讓藍綺屏一震,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他們笑起來的樣子很像,不覺得嗎?」交疊的手置於膝上,江禹微勾唇畔,卻笑得澀然。
因為這個原因,讓他和邱瑞謙結下不解之緣。他知道,瑞謙永遠不會是俊凱,卻忍不住,想在瑞謙身上,看到俊凱未竟的人生。
藍綺屏覺得心好痛,淚水迅速模糊了視線。他在意,一直以來都在意,卻獨自背負負!
江禹眸色深斂,雙手緊緊交握。那一年的掙扎痛苦,彷彿又赤裸裸地攤在眼前。那感覺太沉重,他選擇逃離她。
「我先回房了。」他起身離開。
聽到關合的房門聲,藍綺屏仍靜坐著,隔了一會,突然急站起身,衝回房裡。
她拖出登機箱,粗魯撕開防塵的塑膠袋,將拉鏈拉開,打開裡頭夾層,抽出那本畢業紀念冊,急切翻到那一頁。
當傅俊凱的相片映入視線,她閉緊了眼,雙手掩面,淚水奔騰而下。
那麼多年,腦海中,那張遠離人世的容貌早已變得朦朧,直到此時,她才知道,原來深層意識早在不經意時已將一切記下。
相片裡的人笑得燦爛,竟和瑞謙的笑容神似!
一直以為,會答應瑞謙的追求,是因為緣分已到,但,真是如此嗎?她愛過他嗎?還是她下意識地將愧疚的心轉嫁到他身上?
若真愛瑞謙,為何深藏多年的情愫輕易就被挖掘開來,凌越一切,讓她無法自持?
她將紀念冊翻到夾有信紙的那一頁,手輕撫過縐折,淚水淌得更急。
誰能告訴她?誰來告訴她?
第八章
接下來幾天,江禹都很早回來,只是回來後都待在書房裡,很少出來。
知道他在身邊,和聽到他走動的聲音,都化去她的害怕侷促,藍綺屏的活動範圍開始擴大,不再老躲房內,甚至還會窩在沙發看電視。
有時狹路相逢遇到,就客套地說些言不及義的話,兩人都很有默契地避開可能會勾誘出深藏情緒的所有話題。
這晚,自回家後就一直待在書房的江禹,到廚房倒水喝,回房時,瞥了她緊閉的房門一眼,腳步停下。他知道她在,但今晚一直沒聽到她出來,這情況讓他覺得怪異。
猶豫了下,他伸手敲門。很久,門才拉開一條縫。
「……什麼事?」蒼白小臉襯著有氣無力的聲音,顯得虛弱。
「你生病了?」江禹眉心聚起,很想推開門好好看個仔細,只看到臉讓他更加擔心。
「沒……不是……」藍綺屏支吾其詞。就算年紀增長,她還是無法坦然將生理痛掛在嘴上。「就、就不舒服……」
「要止痛藥嗎?」話一出,立刻看她窘紅了臉。
這不是擺明了他知道嗎?藍綺屏只想懊惱呻吟。「我有,吃過了。」
「那你好好休息。」斂回眼中的關懷,江禹轉身離開。
關上門,藍綺屏撫著腹部緩緩踱到床旁,虛軟躺下,蜷縮成一團。他淡然的態度,讓她不知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隔了會兒,她伸手在床頭摸索,摸到巧克力片,拆開包裝,放入嘴裡輕含,任由濃醇的滋味席捲整個味覺。
生理痛吃黑巧克力,已成了她的必要療程。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黑巧克力真有一些功效,每次吃,悶痛的狀況都會好轉。
那時,他送的那盒吃完後,她想找尋同樣品牌的巧克力,卻怎麼也找不到,只能用其他品牌代替,但吃在嘴裡,彷彿都少了那麼一點味道。
直至多年後,有同事自國外帶回,詢問之下才知道台灣並沒有在賣,最近幾年,才在百貨公司看到它的設櫃。
他還記得嗎?記得曾在保健室,給她一盒黑巧克力?藍綺屏閉上眼,身體的不適讓她只能半昏沉地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中,她彷彿聽到了敲門聲。她揉揉眼,渾沌的頭腦有點無法分辨是夢或現實。
掙扎了會兒,最後,她還是拖著沉重的身體下床。拉開一條縫,門外無人的景象讓她只想敲自己腦袋。當她正想要將門關上時,懸掛門把上的物事拉住她的視線。
藍綺屏一怔,看到一個百貨公司的提袋,她取下,關上房門回到床上。望著提袋,她不敢去看裡頭裝什麼,怕會看到讓她無法承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