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湖揚了揚眉,側頭打量她的妹妹。和她相處二十二年了,對於她的情緒反應,黎雪湖雖不敢說百分百掌握,但通常能猜出妹妹當下的情緒。
「你吃了炸藥了?」
「你才吃了毒藥了!」夏桐瞪了她一眼,將手上剩餘的飛鏢放在桌上。
「那是大姨媽來了?」
夏桐沒好氣地看著姊姊。「為什麼女性反應稍稍激烈一點就是生理期來了?這種大男人主義的偏見,沒想到連你也說得出口。」
「哦!」她輕輕應了一聲。對於妹妹的頂撞,黎雪湖非但沒有不悅,反而像是得知什麼秘密似地露出微笑。
「我忘了今天是星期五,不該在這時來找你的。」黎雪湖下了結論。
夏桐瞇了瞇眼。「什麼意思?為什麼星期五就不該來找我?」
「因為你的火山定期每星期五發作一次啊!我還知道這座活火山的名字叫做——『羅青彥』。」
當黎雪湖輕輕吐出她最討厭的人名,夏桐險些控制不住自己,想撲上姊姊撕爛她的嘴巴。她盡力顯得漫不經心地坐入舒適的椅子,克制住那股衝動。
「你在說什麼?什麼活火山?太誇張了。」
「哦?是嗎?你今天去見過他了吧?」黎雪湖不等她回答,一逕往下說:「每次只要你去見過他,脾氣就變得很糟糕,這已經成為一種固定模式了,比女人經期還准。」
夏桐生氣地瞪著她。「是喔!也不想想是誰害我變成這樣的?」
如果黎雪湖此時的腦袋清醒一點,就知道這是妹妹發作的警訊,她應該巧妙地避開。可是今天不知怎麼回事,或許是早上的咖啡太難喝造成的後遺症,黎雪湖就是不想住口,她漠視腦子裡響起的警鐘。
「別老是把錯推到我身上,如果你真的不想要、真的不情願,再大的壓力也無法動你半分。」
聽著姊姊這麼說,讓夏桐心中的那條線繃斷了。
「你竟敢那麼說?!要不是你老是把工作丟給我,自己跑去快樂逍遙,我犯得著丟下學業跑來公司上班?」
黎雪湖抬起下巴,挑釁道:「你哪有丟下學業?要不是你考上夜間部,我怎會叫你白天來公司打工?別忘了,這份打工的薪水可是高過你的同學許多。」
「那也是上個月才調薪好不好?你忘了我之前領的只是打工小妹的薪水,做的卻是正職員工的事,有時甚至還超過!和我同年紀的女孩每天都快樂地『混』日子,整天只要擔心穿什麼衣服、搽什麼口紅、跟男朋友交往,而我卻在這裡透過電話和客戶周旋、審視公司的總務預算有沒有超過、和那些跩得二五八萬的『菁英份子』鞠躬哈腰!」
「你在抱怨什麼?難道這份工作沒給你帶來成就感?是,沒錯,當初是我因為公司剛成立,請不起行政人員才拖你下水幫忙,但是你自己野心勃勃地接下獵人才業務,也是你自己緊抓著羅青彥不放。這件案子客戶也同意改請其他人,你卻緊咬著羅青彥,我實在搞不懂你在堅持什麼?」
「你說這一切都我自找的?」夏桐拉平的聲線,有種風雨欲來前的寧靜。「大小姐,要不要我提醒你,若不是你之前迷上耍弄夜店牛郎這項娛樂,幾乎每天都在那兒流連忘返,忘了客戶的會面,我會硬著頭皮接替你的任務,從此像走上不歸路那樣回不了頭?」
聽到妹妹提起往事,讓黎雪湖美麗的容貌閃過一絲心虛。
夏桐乘勝追擊。「要不是你老是為了約會,把差事丟給我,我吃飽撐著去招惹羅青彥這號難纏人物?」
呃……這倒是事實,當初「葛雷特」找上門時是她負責此案,但因為當時快來不及和新交的阿娜答約會,於是她匆匆把案子丟給夏桐。黎雪湖心虛加內疚地收斂起責備的神色。
在這個小她四歲的妹妹面前,做姊姊的她很少能維持長姊的尊嚴。除了因為夏桐超齡成熟的外表,母親早逝也讓她的心智比一般同儕早熟許多。
尤其媽媽過世後的那幾年,雪湖都在外地讀書,家裡只剩下夏桐和爸爸,因此她擔起打理所有家務的責任。當雪湖畢業後回到家,夏桐已不是她離家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了。
她仍和從前一樣愛笑、有幽默感,但她同時也變得冷靜、內斂、實際且有責任感,才十八歲的她就將未來設想好。
黎雪湖依然記得,那天是她返家的第二天,還未說出她將與好友開創公司的計劃,夏桐就一臉嚴肅地拿著志願表及大學簡介到她房間找她。
但出乎雪湖意料的是,妹妹並不是來找她商量該上哪所大學,而是來「告知」的。夏桐一臉平靜,彷彿在談論別人的事般地說出她的決定。
「我不上日間部大學。我選了幾所夜間部的大學,而且不會離家太遠,就能每天通勤。我已經找到一份工讀的工作,雖然可能不夠付學費,但可以應付日常生活開銷;至於學費,只好申請助學貸款了。我已經跟爸說過了,他沒有意見。」
愣愣地望著妹妹,黎雪湖發現她變得好陌生。那一瞬間,她領悟到從前那個賴在她身上撒嬌、並用崇拜眼神望著她的小女孩已經不見了。
之後,夏桐就如同她當初設定地考上大學夜間部,每天通勤上下課,家裡的家務仍由她一手包辦。沉浸在學術研究工作的父親放手把家裡所有事都交給夏桐打理,包括他的薪水、家裡的開銷支出,夏桐打理得比父親還好。
不同的是,夏桐並沒有去做當初的工讀工作,而是被雪湖拉進剛創立的公司工作。初期,從未有過工作經驗的她,只是負責跑腿打雜。但漸漸地,認真負責的她除了一般的雜務外,也開始接下其他的行政工作,像是總務、採購、文件處理歸檔,後來忙於接案子的杜雨夜把會計工作也交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