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好嗎?我只是個外人……」
徐御徵用一隻手指封住她的嘴,「別這麼說,你是我在乎的人。」
他的坦白讓文玨雲感動不已,孤寂的心因他的話而注人暖流。
本質上,他們都是同一種人,孤單、寂寞、無依。正因為骨子裡有著同樣的悲哀,也因此能夠進入對方的內心世界,給予撫慰。
徐御征牽起她的手,帶她來到祠堂。這裡是文玨雲不曾來過的地方,雖然徐家的人都待她極好,但她總是外人,不好窺探人家的秘密。
祠堂裡滿滿的牌位駭著了她,徐御征握緊她的手,給予安慰:「別怕!他們都是我的親人,不會害你的。」
文玨雲點頭壓下心底的恐懼,隨著他的腳步緩緩向前。眼前這些「人」,即使會找她報仇,她也得承下呀!
想到這裡,文玨雲昂然挺胸,勇敢的面對。
徐御征見她不再害怕,讚賞的點頭,放下她的手,點了三炷清香,走到紅閣桌前祭拜。
「徐家先人在上,今天是你們的忌辰,只恨我晚了一步,當初陷害你們的兇手已經過世,無法親自報仇;你們如果有靈,黃泉路上千萬別放過文檜那奸人!」
他的話讓文玨雲顛躓了一下,寒意從四肢百骸竄進心裡。
他竟然上香要他們尋仇?天哪!難道這就是徐家亡魂跟養父母無法獲得解脫的原因?
恨,是多麼沉重的包袱,望著他冷寂的背影,她彷彿看到他將二百多條魂魄綁在肩上,不讓彼此都得到救贖。
不!她必須阻止他,不能讓他被恨意操縱,活在陰暗的禁錮裡。
文玨雲想也不想地就從後面抱住他,「不要這樣做!何苦讓他們跟你都不快樂呢?」
徐御征震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勸我放手?」
文玨雲播頭,「被害的、害人的都不在人世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放過大家,讓亡魂能早日投胎轉世,而你也能卸下仇恨的包袱?」
她的話撻伐了他,他要讓她瞭解真相。
「你知道這些人曾經遭受多麼悲慘的對待嗎?我告訴你,就因為當區長有油水可撈,文檜這個小人不惜買通警察廳長,冠我徐家一個『陰謀叛亂』的罪名。」
「那天晚上,荷槍實彈的日本警察衝進這裡,把徐家上下連同在裡所有姓徐總共兩百六十八個人全部押走,其中有些甚至只是徐家長工或者借住在徐家的朋友,像這個……」他比比牌位。
「雲醫師因為醫術高超,順利將我接生下來,父親感念他的恩澤,力邀他們一家住在家裡,彼此好有個照應,誰知道那些殘暴的人並沒有放過他們,就連雲醫師出生才兩天的女兒都被處以極刑!」
「他們是徐家的恩人哪!你能想像嗎?二百多條人命!聽說子彈不夠,有些人甚至還是活活被打死的!」
她懂,她都懂,她曾經在夢裡親眼見到那一幕,沒有人比她更能感受到當時的淒慘血腥,但,她不能說啊!
文玨雲拉著他的手臂央求:「再大的悲劇都己經過去了,你這樣禁錮自己又是何苦呢?」
她已經弄不清楚自己究竟不捨養父母受的苦,還是心疼他多一些?總之,不該是這樣的!
徐御征放開她的手,「你怎麼能夠輕描淡寫的要我假裝一切都過去了?這些人的遭遇時時刻刻都印在我的心裡,拭不去、抹不掉!」
「御征,那二百六十八個人確實無辜受害,但是,文檜夫婦也已經不在了,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你還有美好的日子要過……」
徐御征打斷她的話:「不只二百六十八個人!如果雲醫師沒有遇害,如果我們不必逃亡,我的母親和弟弟不會因為難產而保不住生命!總共兩百七十條人命因他而亡,文檜只用兩條命來償……」
他緊握拳頭,用力往桌上捶下。
「不夠!永遠都不夠!我要他即使死了,也日日夜夜承受折磨,我要他後悔做過的一切!」
文玨雲握起他紅腫的拳頭細心呵護著,卻避開他滿是仇恨的眼神。她好捨不得他曾經受過的折磨,小小年紀就遇到家破人亡的慘劇,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養父啊!
如果能夠,她真的願意代他承受這一切。
可惜她不能!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盡量撫平他心底的創傷。
徐御徵用另一隻手慢慢撫上她柔細的髮絲,這些事他從來不曾跟別人說起,對她卻毫無隱瞞,他相信冥冥中早已注定她該是屬於他的,所以才安排這段相遇。
他溫柔的撫慰讓文玨雲紅了眼眶,「對不起、對不起……」她心裡有濃濃的歉意,卻除了對不起之外,什麼也不能說!
徐御征輕輕吻去她臉上的淚痕,「別說對不起,錯的是我,我不該隨便發脾氣。」
「不!」文玨雲搖頭,「我不怕你發脾氣,只要你高興就好。」
徐御征讓她逗笑了,捏捏她的下巴,「把自己當出氣簡啦!我可捨不得。」兩人間的關係似乎又往前跨了一大步。至於過往的恩怨,彼此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
☆ ☆ ☆
晚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徐御征在祠堂裡說的那些話,一直讓文玨雲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總共二百七十條人命哪!她怎麼可能勸得動徐御征撇下仇恨?
冤冤相報何時了?說這句話的人哪裡能夠瞭解這種濃烈到的人的恨哪!
可是,即使養父的行為令人不齒,他終究還是養了她啊!她怎麼可以漠視他們日日夜夜受苦?
天哪!她到底該怎麼做?
不知過了多久,文玨雲疲憊地睡著了。
一聲輕呼在寂靜的夜裡聽得分外清楚,還沒入睡的徐御征側耳傾聽。
是隔壁傳來的?
他走到門口,恰好遇見睡前例行巡視的旺伯。
「少爺。」旺伯司空見慣的解釋:「沒事沒事,雲小姐又做惡夢了,等一下就好了。」
「她常常做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