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一看,原來安靜地坐在她腿上的意兒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正用那雙好奇的黑眼睛看著她。
她展開雙臂將可愛的小侄女抱緊,笑著說:「不生氣,意兒說得對,小姑不生氣,跟那些臭男人生氣是自找沒趣!」
「臭男人……沒趣!」意兒模仿著她的聲音格格地笑,可笑聲沒完,就被一雙大手給抱走了。
「什麼『臭男人』?妳可不許給我的寶貝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秦嘯陽接過女兒教訓地。
嘯月毫不示弱地頂撞他。
「就是,你們這種悶葫蘆冷性子的男人就是臭男人!沒人稀罕!」
秦嘯陽不理睬她的話,他把女兒抱舉到空中,逗得意兒開心大笑,房間那頭的如兒看到了,立刻爬起來走到爹爹身前,抓著他的衣襬叫喊著也要「抱高高」。
聽到笑聲,秀雲也進來加入了他們的嬉戲。
看著哥哥跟他的妻子兒女們在一起,玩著沒大沒小的遊戲卻十分開心的樣子,嘯月心裡很迷惑。以前哥哥從來不曾這樣笑鬧過,可是如今全變了。
再看哥哥注視嫂子的溫柔目光,看他與孩子們玩耍時的快樂笑容,她再也難將哥哥歸類於「悶葫蘆冷性子的男人」了!
難道是因為孩子把他的性子改變了嗎?
看著兄嫂與孩子們其樂融融的樣子,她的心裡充滿了說不清的愁緒。
那麼羅大哥呢?他的冷是和哥哥一樣的嗎?那麼他的冷性子又得靠什麼來改變呢?難道等他娶妻生子後,也會像哥哥這樣完全改變嗎?
此刻,她羨慕起了那個將來能得到羅大哥溫柔的目光、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
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在想到那個不知是誰的女人時,心裡會有一種心愛的東西被人奪走、損壞的疼痛感。
「那女人會是誰呢?」她想著,慢慢往門口走去。
此刻,院子裡已經被黑幕籠罩,濃濃的夜色讓她的心更加混沌不明。
第二章
在極不穩定又十分陰鬱的心情中,嘯月又熬過了兩天。
整整三日,她沒有出過門,沒有提過羅宏擎的名字,甚至當爹娘兄嫂似乎是無意間提到他時,她也三緘其口,什麼都不說,好像那個人跟她沒關係。
可是她的心卻在期待和忍耐中被越來越多的氣憋得鼓鼓的,身上每一條「恨」的神經都被繃得緊緊的。
她氣羅宏擎的無情無義,三日不見,他不僅沒來看看她,就連問候的口信都沒有!她恨自己明明發誓要報復他的,可結果卻報復了自己,讓自己受了三日的罪!
整整三日,她沒有一刻不想他,就是睡著了,夢裡也是他!
可那死沒良心的臭男人,居然可以將她忘記得乾乾淨淨的,彷彿她從來沒有跟他定過親,從來沒有跟他有過牽扯,從來沒有幫助過他,從來不認識他似的!
所有的氣、怨、惱、恨都在心底眾積著、沸騰著,就像咆哮於火山下的炙熱岩漿,只要找到火山口,必將迸發而出,帶著摧毀一切的雷霆萬鈞之力!
其實,她錯怪了羅宏擎。
就在她將自己關了三日,氣怒交加的時候,戒然居內的他同樣不好過。
最初發現嘯月沒來戒然居時,他有一絲詫異和不安,幸好晚上秦大哥捎來信,告訴他嘯月的異常,要他耐心,靜觀其變。於是他心雖忐忑,但還能安然自處。
可是以後兩日仍不見她出現,他的不安加遽了,他想去看她,或者去找秦嘯陽打聽,偏偏隨之而來的公事讓他分身乏術,也更無暇去想其他事了。只有在夜深人靜時,嘯月的倩影才會緊緊地糾纏著他的心扉。
*** *** ***
三月的泉州,花好景美。
今日,朝廷欽差大臣,主管各地市舶司的中使提督楊邕大人蒞臨,整個刺桐港顯得十分熱鬧,數日前官府就在碼頭打起了迎接遠客的巨大幌子,新漆的錨樁、木柵在陽光下閃著紅艷艷的光。
上午從廣州來的巨大官船靠了岸,城裡的百姓也來肋陣迎接,想看看皇帝派來的欽差究竟長什麼樣子。
可惜,迎接的人們等了又等,大船終於落下了踏板,可是從船上下來的只是幾個健壯的士兵,並沒有看到穿補子的大官。
後來才知,貴客早已換了小型軍船,走晉江、過水關直達市舶司了。
三日不出門的嘯月自然對這些事毫無所知,就算知道也無心關心,因為她全副心神都被對她不理不睬的羅宏擎佔據了。
她無法再堅持,也無法再忍受。今天她無論如何得去戒然居,去見那個該死的礁石男人,絕不讓他再把自己冷凍起來!
她要找他問個明白,他到底還要不要她這個朋友?如果要,就得好好地對待她,像過去那樣!如果不要——
如果不要?
她猶豫了,但只是片刻後,她立即決定,不,他不能不要她這個朋友,因為她幫助他查出海盜的秘洞,還幫他抓過賊人,還有,她也曾經做過他的未婚妻,所以,她與他這一生都有了扯不斷的聯繫,他不能說不理她就不理他,不能!
門外美麗的景色相宜人的陽光絲毫沒有帶給她任何欣喜,她帶著一股怒氣直奔戒然居。
也許是她臉上那股「擋我者亡」的氣勢嚇著了守門的衛士,那年輕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急忙給她讓道了。
她也毫不客氣地衝了進去。
緊隨其後的五兒對守衛笑了笑,算是為主子的無禮道了個歉。
可衝進院內的嘯月卻在石山邊猛地停住了腳,腦子裡一片空白,所有的氣都被憋在了喉嚨口,只能雙眼死盯著前方。
那裡,有個身材纖細高挑,五官無可挑剔的漂亮女子正站在台階上笑吟吟地說笑著,而陪她說笑的人,正是那個讓嘯月氣了三日、恨了三日的羅宏擎!
可是裡面的人顯然並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因為他們的笑聲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