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顯然是克魯的尖鋒時段,至少如果由咖啡館中的客人數目來判斷。他陰鬱地納悶鎮上是否有預警系統,一等他的卡車停在咖啡館前就通知大家。過了一個多小時咖啡館才逐漸冷清下來,但是他繼續耐心等待。下一次她持著壺過來替他補充咖啡時他說:「黛琳,和我說話,請你。」
或許是那聲「請」打動了她,因為她驚訝地看他一眼,坐下了。羅絲從廚房出來,手插著腰審視瑞斯,彷彿在納悶為什麼他仍在這。他對她眨眨眼,她頓時滿臉怒容地掉頭走進廚房。
看到那一幕,黛琳輕笑出來。「現在你上了她的黑名單,就在『花心惡老公』那一欄。」
他粗聲悶哼。「在那之前我是列在哪一欄,『呆笨惡老公』?」
「沒錯。」她補充。「羅絲對男人的評價不高。」
「我注意到了。」他仔細打量她。「你今天覺得怎麼樣?」
「很好。每個人見到我第一件事就問這個。懷孕是很普通的事,但是我都開始懷疑這一鄉的女人從來沒有生過孩子。」
「從來沒有人生過我的孩子,因此我有權感興趣。」他握起她放在桌上的手。她仍戴著婚成,他扭動它,提醒她它的存在。「黛琳,和我回家。」
同樣的曲調,同樣的歌詞。她悲哀地微笑,重複她的說詞。「給我一個好理由為什麼我該回去。」
「因為你愛我。」他輕說道,握緊她的手指。那是他能想到最有力的說詞。
「我一直愛你,那不是新鮮事。在我收拾衣服踏出那扇門時都還在愛你。如果當時那個理由不足以叫我留下,為什麼它現在又足以叫我回去?」
她好灰好灰的眸子冷靜地看著他。他的胸中一緊,領悟他的說詞仍不能生效。不論他怎麼說她都不會回去。自從那天看到旅行車停在外面,他的情緒就一直在坐雲霄飛車,但是突然間他像是一頭栽進了無底洞。親愛的上帝!難道他已經毀掉了此生最好的一件事?
他的喉嚨打結,他必須吞口氣才說得出話來。「你……你介意我每天來看你嗎?只是要確定你沒事。還有我想要陪你做產前檢查,如果你不反對。」
現在黛琳必須吞下她突然想哭的衝動。她從沒看過瑞斯怯懦,她不喜歡他那樣。他一向粗率傲慢,而她就喜歡他那樣,只要他能瞭解他們婚姻中的幾個重要事實。「這也是你的孩子,瑞斯。我不會把你摒除在外面。」
他歎口氣,仍舊把玩她的手。「過去我錯了,甜心。對於牧場我有種恐懼症。我知道,你不是愛波,而我不該把她八年前做的事出氣在你身上。你告訴過我,但是我沒聽。現在你告訴我,我怎麼做才能彌補。」
「瑞斯,這不是彌補的事。」她柔聲說道。「是關於我們,我們的關係,還有我們在一起可有未來。」
「那就告訴我你還在擔心什麼。寶貝,如果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就不能改正。」
「如果你不知道,什麼都不能改正。」
「我們是在說謎語嗎?我不擅讀心術。我可以應付實際,猜謎卻不是我的專長。」
「我不是鬼扯。我也不滿意現在的情況,但是除非我確定我們有未來前,我不會回去。事情就是這樣,我不會改變主意。」
他站起來從口袋中掏出幾張鈔票。「不用,今天我請客。小費收入很好。」她調皮地笑笑,揮手阻止。
他低頭看她,突然湧上來的飢渴幾乎將他撕裂,而他沒有試圖抗拒。他俯下身,用嘴覆住她,手扶著她的頭,更穩穩地蓋住她的唇。他的舌滑進她自動分開的唇。她發出嚶嚀,舌頭和他的相舞。如果四下無人,他們這一吻會以做愛結束;就是這麼簡單。他這一輩子沒有任何女人能像黛琳這樣迷住他。
咖啡館完全安靜下來,仍在的幾名客人屏著氣注視。唐瑞斯和他老婆之間的狀況是幾年來全郡的最佳娛樂。
「嘿!」
瑞斯抬起頭,嘴唇仍因那一吻而濕亮。燥音是羅絲發出來的,她離開了廚房來保護她的女侍。至少瑞斯是這麼想,因為現在她已捨棄了尖鏟改拿一把屠夫刀。
「我的地方不准有那種傷風化的事。」她對他尖呼。
他站直身體,輕柔但清楚地說:「羅絲,你就是需要一個男人好好疼愛一下,就能治好你的酸溜病。」
*****
四月底。春天來得很快,但是瑞斯不能像往常一樣由土地的重生中獲得愉悅。他在家中坐立不安,比什麼時候更感覺得空虛。他很忙碌,但並不滿足。黛琳仍沒回家。
她用她外婆給她的遺產提供了他財務保障。沒有了貸款的重擔,他可以用去年的售牛所得來擴張。正如他原先的計劃。因為黛琳,現在他能讓牧場恢復往日的繁榮。
有些事他需要做決定,而且是盡快。如果他要擴張,他必須現在就進行。
但是他的心卻不在上面。雖然對牧場的愛一如往昔,現在他卻沒有一向都有的熱心。沒有了黛琳,他也失去了重心。
但是她說得對。牧場也是他們孩子的祖產。為了那個原因,他必須盡全力照顧它。
如果他靠自己的力量擴張,那會花掉他所有的資本,若是再來一次酷寒會令他無力翻本。如果再用牧場做抵押向銀行貸款,他會陷入黛琳解救他之前的同一狀況,而他受夠了銀行貸款。
如此一來只剩下找人合夥一途。甘羅勃聰明過人,他會是個精明的股東。而瑞斯的確有清楚的生意頭腦,因此他看得出合夥的好處。它不只能擴大他的財務基礎,他也能轉投資,因而牧場的存續不會再為嚴寒的冬季左右。這塊土地是他自己留給他孩子的遺產。
他拿起話筒按下羅勃的號碼。半小時後他放下電話時,一切都已談妥只差正式文件。他和羅勃很能交談,兩個精明的人用最精簡的文字,就敲定了雙方都滿意的條件。他覺得奇怪,有點頭暈,過了一陣子才明瞭發生了什麼事。他才自願地信任某人,交出他對牧場唯一的控制權;更甚的是,他的新夥伴是他太太娘家的人,那是一年以前他萬萬不能想像的。彷彿他終於擺脫了多年來纏繞著他的苦澀及怨恨。愛波終於成為過去。他在第一次擇偶時犯了錯,聰明人由錯誤中記取教訓並且繼續他的生活。他雖然記取了教訓卻沒有繼續生活直到黛琳教他。甚至在那時他還緊守著苦澀不放直到他毀掉了他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