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保鏢?你?」她投去懷疑的一瞥。
他不自覺挺了挺胸膛。「我自認足以勝任。」
「你以為你今天是跟誰一起出遊?」她揚眉,冷笑。「與其說是保鏢,不如說是保母,你真的願意幫忙我們帶這些小孩嗎?他們的年紀可是從六歲到十五歲,各有各的彆扭脾氣,你確定你應付得來嗎?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最討厭吵鬧不休的小鬼了。」
孟霆禹胸口一凝。
沒錯,他的確是那麼說過。
其實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是害怕,他從以前便拿那些調皮搗蛋的小鬼沒轍。
但他絕不會承認。為了她,他可以忍。
他聳聳肩,攤攤手,努力擺出這只是小case的姿態。「我不討厭孩子,我在美國的老闆有一個三歲大的女兒,我跟她相處得很好。」
沈靜瞠視他,許久,菱唇不以為然地一彎。「隨便你吧。」
既然他自願吃孩子們的排頭,她又何必阻止?說不定他熬不過一個小時,便會摸摸鼻子,知難而退。
「你這意思,是同意我跟你們一起去郊遊?」
「你要來就來吧!」她淡淡地橫他一眼,明眸流光,似笑非笑。「到時可別後悔。」
*** *** ***
他的確很後悔。
超後悔。
對於小鬼們會如何難纏,他大約也預料到了,只是想不到,實際情況比他所揣摩的還慘烈幾倍。
首先,是他們媲美「驚聲尖叫」的嚇人音量。
孟霆禹實在很難想像,為什麼區區二十幾個小鬼,可以合唱出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狂嘯?就算是紐約證交所的交易廳,幾百個交易員同時喊價,也創造不出如此高的分貝。
再來,是他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活力。
從一早在安親班集合開始,騎自行車一路從淡水騎到關渡,探訪關渡自然公園,野餐,餐後繼續騎車,參觀十三行博物館,再往回騎到淡水漁人碼頭。
長達十幾公里的車程,小鬼們竟然絲毫不顯疲態,從頭到尾又叫又笑,轉過來衝過去,幾次擦撞到他,把他這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撞得一陣踉蹌歪斜。
最慘的是,他還必須負起照顧安安的責任,在閃躲衝鋒陷陣的小鬼們的時候,還得注意別讓後面坐在兒童座的小男孩受到一丁點兒損傷。
他很清楚,哪怕只是一絲小小的擦傷,沈靜對他那僅存的一點敬意都會蕩然無存。
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經夠糟了,他當然不敢冒險再讓她有機會扣分。
所以更累。
明明已經累到極點,還要裝出一副漫不在乎的瀟灑,明明不耐煩到只想咆哮一頓,還得掛上最迷人的笑容。
偏偏他身後那個才六歲的小男孩,似乎看出了他硬是要裝英雄的弱點,刻意欺負他。
他會用力扯他頭髮,胖胖的小腿一次次偷偷地踢他,還老是要用那軟嫩的童音一遍遍地對他強調,靜靜老師有多疼安安,總有一天會變成安安的媽媽。
什麼都能忍,就是這句話,孟霆禹決定自己非反駁不可。
「你叫你爸爸死了這條心,靜不會答應嫁給他的。」
「為什麼?」
「因為靜是我女朋友,她要嫁的人是我。」
「她才不會嫁給你呢!」小男孩憤怒地尖叫。「靜靜老師最喜歡安安了,她一定會變成我媽媽。」
「她不會。」
「會!」
「不會。」
「我說會就會!」
「我說不會就不會。」
兩隻雄性動物,一大一小,一面騎自行車,一面進行一場冗長的、毫無意義的、也顯不出任何智慧的辯論。
「你是壞蛋,我討厭你!」辯到後來,安安終於忍不住了,驚聲尖叫,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撾孟霆禹的後背。「放我下來!我不要坐你的車了!」
「別亂動!」孟霆禹叱喝小男孩,盡力在他的攻擊下,維持平衡。「你會害我們兩個都摔下去。」
「你放我下來!壞人,你是壞人,我叫我爸爸來揍你!」安安威脅,胖胖的小手勒住孟霆禹頸子,用力掐。
「嘿!」孟霆禹一下措手不及,雙手一歪,腳踏車霎時重心不穩,眼看著就要倒下,他連忙伸長腿,緊急煞車。
「抓好了!」他嘶吼,手臂讓一旁突出的樹枝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疼痛尖銳地襲來,他卻還是緊緊地握住把手不放,怕自己一鬆手,小男孩會跟著摔倒落地。
好不容易,車子總算穩穩地煞住了,他停好車,還來不及展臂將小男孩抱下來,只見沈靜蒼白著臉衝過來。
「安安、安安!」她慌亂地喊,慌亂地將小男孩抱下車,檢查他全身上下。一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受傷?痛不痛?」
「靜靜老師!」安安驚魂甫定,整個人躲在沈靜懷裡,抓住他不放。
「是不是哪裡痛?快告訴老師!」
「沒有,我不痛。」
「真的不痛嗎?」沈靜還是很緊張。「有沒有哪裡受傷?」
安安搖頭。
沈靜目光再度梭巡過小男孩全身上下,確定他毫髮無損後,才放下懸在胸口的大石,呼吸恢復順暢的同時,對孟霆禹的憤怒旋即湧上。
她站起身,將安安交給隨後趕上來的方老師,叮嚀幾句後,才轉向一旁的孟霆禹。
「你搞什麼?」她蹙眉,神情冷若冰霜。「你差點弄傷安安了!連個小孩你也照顧不好嗎?」
孟霆禹沒答腔,不知道該說什麼,傷口上的肌肉一下下地抽搐著。
「幸虧安安沒事,如果他有個什麼萬一,你要我怎麼向他爸爸交代?」她繼續責備他。
他無言,默默望著她灼燒著怒火的明眸。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氣惱?真的只是純粹擔心小男孩嗎?還是,在意著小男孩的父親?
「你很喜歡他嗎?」沙啞的嗓音,在他猝不及防時衝出口。
她愣了愣。「什麼?」
「你很喜歡那個男人嗎?」
「誰?」
「安安的爸爸!」他懊惱地提高音量,醋意在胸臆間翻騰。